自乾清宫领了那道沉甸甸的圣旨,朱标和朱栋便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括,在沉默中高速运转起来。风暴的中心,暂时被控制在宫墙之内,但无形的压力已如深海暗流,悄然涌向应天府的各个角落。
吴王府,澄心殿再次成为临时的指挥中枢。殿门紧闭,守卫森严,只有最核心的几人得以进出。
“殿下,”李炎指着摊开在巨大桌案上的舆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红点和线条,“根据目前隼眼和鹰隼千户所密报,空印案的核心节点,一在户部度支、仓部两司,掌管天下钱粮审计调拨;二在地方,尤以浙江、江西、湖广、山东四布政使司涉案最深,其下府州县几乎形成了一条龙的操作链条。而这条链子的顶端……”他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中央代表中书省的位置,“指向中书左丞相胡惟庸的门生故吏,户部右侍郎郭桓,以及左丞相府长史,涂节!”
朱栋站在案前,目光锐利地扫过舆图上的标记,沉声问:“郭桓和涂节,目前可有异动?”
“有!”李炎肯定道,“自鹗羽卫秘密控制了几个关键小吏后,郭桓府邸的护卫明显加强,夜间常有不明人员出入。涂节则频繁往来于中书省值房与胡惟庸赐第之间,行色匆匆。我们的人还发现,应天府周边几处秘密仓库,近日有异常物资转运迹象,似乎在……转移藏匿财物账册。”
“哼,做贼心虚。”朱栋冷哼一声,“胡惟庸老奸巨猾,想必已嗅到风声。郭桓、涂节是他臂膀,更是掌握核心秘密之人,他必定会保,甚至……灭口!”他眼中寒光一闪,“李炎,加派人手,给我死死盯住郭桓、涂节,还有胡府所有核心人员进出!他们接触过谁,传递过什么东西,我要知道得一清二楚!另外,那几处可疑仓库,安排精干人手,想办法混进去,拿到实证!记住,要人赃并获!”
“遵命!”李炎抱拳领命,转身快步离去布置。
朱栋转向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翻阅着另一叠文书的朱标:“大哥,你看这步棋?”
朱标放下手中一份关于浙江某府历年税粮的抄录账册,温润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流转着洞悉一切的幽光:“二弟布置得极好。打草惊蛇,方能引蛇出洞。胡惟庸越是动作,露出的破绽就越多。”他拿起茶杯,轻轻撇了撇浮沫,动作优雅从容,“不过,仅靠鹗羽卫暗中查访,力度和名目尚显不足,也容易打草惊蛇过甚,逼得他们狗急跳墙,毁掉关键证据。”
他抬眼看向朱栋,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意味深长的弧度:“父皇命我们查办此案,这明察的功夫,也该动一动了。”
朱栋心领神会:“大哥的意思是……”
“明日早朝后,”朱标的声音平和依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我会以太子辅助理国、体察民情、核查去岁北方旱灾赈济实效为由,奏请父皇允准,选派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法司干员,组成清账巡察使团,分赴涉案最重的浙江、江西、湖广、山东四省。”他顿了顿,补充道,“巡察使团的领队人选……我会亲自提名几位素有清正刚直之名,却又非激进之辈的官员。比如,督察院左佥都御史韩宜可,刑部郎中夏长文。让他们打着核查赈灾钱粮、体察地方吏治的旗号下去,明修栈道。”
朱栋眼睛一亮:“妙!如此一来,名正言顺,地方官员纵然心中有鬼,也不敢公然抗拒朝廷巡察。而他们下去,必然会接触府库账册,调动地方人力,无形中会给那些涉案的蠹虫施加巨大压力,迫使他们自乱阵脚,或转移罪证,或互相攻讦,正好给了我们暗中行事的隼眼和鹰隼可乘之机!大哥此计,阳谋与暗线并行,高明!”
朱标微微一笑,那笑容温润如玉,却让朱栋感觉仿佛看到了平静湖面下潜藏的旋涡:“巡察使团是明面上的棋子,吸引注意,搅动浑水。而真正的杀手锏……”他目光转向殿外,“二弟,你府上那位济世医政学堂的术算天才墨筹,此刻当有大用。”
朱栋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大哥是说……让他从账目入手?”
“正是。”朱标颔首,“空印案,核心在于利用空白文册篡改账目,贪墨钱粮。其手法再隐秘,也必然在历年庞大的钱粮收支账册中留下蛛丝马迹。墨筹心思缜密,精于数算,更难得的是跳出官场窠臼,思维不受束缚。让他以协助神策提举司核查三军医药局历年药材采买账目是否清晰的名义,秘密调阅户部及涉案省份近五年的所有钱粮赋税、军需转运的原始存档副本。不要看他们誊抄上报的干净账册,就要那些带着原始签押、涂改痕迹的底档!从数字的细微异常、勾稽关系的断裂处入手,找出他们无法自圆其说的证据链条!此乃釜底抽薪之策。”
“好!我即刻召墨筹前来!”朱栋精神一振,立刻吩咐王瑾去传人。他不得不佩服大哥的心思缜密,连利用墨筹这个局外人的由头都想得如此自然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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