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开拓令》的朝堂风波余韵未消,一道来自紫禁城乾清宫的旨意,如同在应天城的勋贵官场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远比之前的政策辩论更为汹涌澎湃,尤其是那些家中子弟正在麟趾学宫就读的家族。
旨意内容清晰而决绝:为体察边情,磨砺宗室勋贵子弟,使其知兵事、晓民情、识艰难,特旨选派麟趾学宫优秀学员,分赴北疆辽东、岭北、漠南、漠北四布政使司“观政”与“随军”。
观政,即观摩学习地方政务处理,了解新政推行、民生吏治;随军,则是跟随军队体验行伍生活,感受塞外烽烟。
名义上是“学习”、“见识”,但朝野上下都心知肚明,这是将帝国最顶尖、最核心的年轻一代,正式推向那片刚刚经历过血与火、依旧暗流涌动的广袤土地。
这不仅仅是一次至关重要的历练,更是对未来权力格局、对大明下一代接班人能力和心性的一次严峻考验和预演。
入选名单在紧张的期待中迅速公布,每一个名字都引发了无数的议论、揣测与暗中的目光交织:
皇太孙朱雄英,作为太子嫡长子,洪武十五年刚被册封为皇太孙,身份尊贵无比。他性情沉稳持重,学识渊博,经史子集融会贯通,在宋濂等大儒眼中是理想的守成之君胚子。
他被指派往情况相对复杂但经过数年经营、根基稍稳的辽东。显然,朝廷希望这位未来的帝国继承人,能在一个相对可控、又能接触到真实边务的环境中,初步建立起对边疆治理的直观认知和个人威望。
吴王世子朱同燨,继承了其父朱栋的聪慧机敏,更在麟趾学宫中展现出对格物、数算乃至新政设计的浓厚兴趣和独到见解。他被派往商贸活跃、蒙汉杂处、情况最为复杂的漠南。那里是“以商养兵”理念的最佳试验场,需要他敏锐的头脑去观察贸易流动、权衡利益得失、思考如何将朝廷的统治力与经济的活力相结合。
吴王次子、江宁王朱同燧,则与其兄性格迥异。他勇武过人,性格直率刚烈,尤精骑射武艺,在军事学院的课程中表现突出,深得常遇春、蓝玉等宿将的赞赏。他被派往暗流涌动、战云密布、方克勤刚刚遇害的漠北。这片用鲜血浸染的土地,最需要敢于直面刀锋的锐气和无畏的胆魄。
而最后一个名字,曹国公世子李景龙,其入选则有些出乎意料,细想之下又在情理之中。他年纪虽轻,却已显露出与其父李文忠不同的特质,不仅家学渊源,武力值不低,更难得的是机灵聪慧,处事圆滑,善于交际。
旨意中明确,他随朱同燧一同前往漠北。这既是对他个人能力的认可,也暗含了让其以自身之长辅佐性格更为刚猛的朱同燧的深意。
麟趾学宫山长、大儒宋濂接到旨意时,手持谕旨,久久不语。他脸上既有“学以致用”的欣慰,更有“道阻且长”的深切忧虑。当夜,他召集所有入选学员于学宫明伦堂,灯火通明直至深夜。
宋濂须发微颤,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圣贤道理,讲到“塞外苦寒、胡骑凶悍”的边塞艰险,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沉重的嘱托:“此去北疆,非是游学,更似修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多听,多看,多思,慎言,慎行!尔等肩上所负,非止自身之前程,更是家族之荣辱,朝廷之期许,天下万民之未来!切记,切记!”
与此同时,诚意伯刘基的府邸书房内,烛光同样摇曳。几位学员的家族长辈或心腹代表——东宫属官、吴王府长史、曹国公府管事——齐聚于此。
刘基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悬挂的北疆地图上,声音低沉而清晰:“北疆,非是麟趾学宫,《开拓令》亦非《四书五经》。此去,你们将见到最真实的治乱兴衰,最**的利益争夺,最残酷的刀光剑影。记住,凡事需洞察其下涌动的暗流,尤其是……关于‘黄金’二字的任何风吹草动,需格外留意,但未经许可,绝不可擅自行动,一切务须听凭吴王殿下钧令!”
他这番话是对所有学员背后的势力所言,但目光仿佛已穿透墙壁,看到了那几位即将踏上征途的年轻人,尤其在代表着最强武力与最需谨慎的漠北方向的朱同燧和李景龙身上,无形中加重了语气。
就在这紧张而有序的准备中,一支规模不大但极其精干的队伍悄然组建。
除了宫中派出的精锐侍卫、麟趾学宫本身的护卫,各家也增派了最可靠的亲卫部曲。
这支队伍护送着这几位身份显赫的年轻学员,在一个清晨,悄然离开了繁华似锦的应天府,乘船换马,一路北上。
他们的行程安排是先行抵达北方重镇、燕王朱棣的藩地——北平府,再由燕王协调安排,分赴各自目的地,并最终与正在北疆巡边的吴王朱栋汇合,在其身边深入学习军政要务。
然而,或许是出于避免过多牵挂,或许是认为木已成舟后再知会更为妥当,当这支队伍已经离开应天数日,消息才“恰到好处”地、完整地传到了后宫之主马皇后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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