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带着砂砾的粗粝和深秋的寒意,呼啸着掠过苍茫的原野。
天空是高远而冷酷的湛蓝,几缕薄云被拉扯成丝絮状,更添了几分萧瑟。
与应天府的精巧温润、甚至与北平府的雄浑规整都截然不同,这片土地自有一股原始、蛮荒而又危机四伏的气息。
朱同燧深吸了一口这冷冽的空气,胸膛间却仿佛有团火在烧。他勒住战马,目光如电,扫视着前方一片狼藉的废墟。
这里原本是一个小型驿站,大明势力深入漠北的毛细血管末梢,负责传递军情、接待信使、为小型商队提供短暂庇护。
而如今,只剩下几段焦黑的土墙,仍在冒着缕缕青烟,空气中弥漫着木材燃烧后的焦糊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殿下,李世子,查看过了。”
一名身着漠北都司的哨官快步走来,脸色凝重,向并辔而立的朱同燧和李景龙行礼汇报,“驿站……无一生还。看痕迹,是昨夜后半夜动的手,手法狠辣,财物被劫掠一空,尸首……大多残缺,被随意丢弃在后方的土坑里,只是草草掩埋了一层浮土。”
朱同燧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翻身下马,大步走向那片废墟。
李景龙紧随其后,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笑意的桃花眼此刻也锐利起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倾倒的辕门、地上杂乱的马蹄印,明显刻意处理过,但仍能看出并非单一马队,还有墙壁上某些不自然的劈砍痕迹。
“这是第几起了?”
朱同燧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气。他们这支由燕王增派精锐和王府神策军亲卫营、曹国公府护卫混编的过千人巡逻队,奉命巡查这条连接漠北与西域的传统商路近端,短短七八日,这已是发现的第三起惨案。
前两次是小型商队被屠戮,这次更是直接袭击了官方驿站!这是在公然挑衅大明的权威!
“回殿下,明确确认的,是本月第四起。失踪的商队,据巡抚衙门统计,已有五支以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哨官低声回答。
李景龙蹲下身,从焦黑的瓦砾中捡起一块扭曲变形的金属碎片。它不同于明军制式的军器,也不同于蒙古人常用的弯刀。这块碎片弧度更大,刀身更窄,材质似乎也略有不同,锻造工艺带着一种异域的精细感,刀刃处还残留着些许暗褐色的血迹。
“同燧,你看这个。”
李景龙将碎片递过去,“不像蒙古人的手艺,更不像咱们的。倒有些像……”他沉吟了一下,“波斯,或者更西边传来的东西。”
朱同燧接过碎片,指尖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和粗糙的边缘,眉头紧锁:“西边……帖木儿帝国?”他想起离开北平时,燕王叔父和父王密信中都曾提及,西方那个庞大的帝国,对东方的野心从未熄灭,暗中支持“西汗国”和“苍狼会”,提供火器,搅动风云。
“有可能。”李景龙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劫掠商队,袭击驿站,截断商路……这不仅是为了钱财。这是在制造恐慌,削弱朝廷对漠北的控制,试探我们的反应。这碎片,或许是故意留下混淆视听,也或许……是动手的人本身成分复杂。”
朱同燧将碎片紧紧握在掌心,冰冷的金属硌得他生疼。他抬头望向西北方,那是商路延伸的方向,也是父王朱栋坐镇的神策军天枢卫主力活动的区域。“我们不能就这么看着。必须查清楚!立刻点齐人马,沿着马蹄印追!”
这一声令下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冲动和急于证明自己的渴望。他身边的王府护卫队长,一位跟随吴王朱栋多年的老校尉,闻言微微蹙眉,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冷静。贼人行事周密,马蹄印杂乱且经过处理,方向难辨,盲目追击,恐中埋伏,或徒劳无功。是否先固守此地,详细勘查,并将情报迅速上报?”
朱同燧一愣,脸上闪过一丝被忤逆的不快,但看着老校尉沉稳而坚定的目光,又想起离北平时燕王和父王密信的“多听、多看、多思,慎言,慎行”的嘱咐,发热的头脑稍稍冷却。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命令确实过于鲁莽。
李景龙也适时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分量:“同燧,卫队长所言极是。我们此行的首要任务是巡查与示警,而非孤军深入剿匪。当务之急,是将此重大发现和物证,尽快呈报上去,由抚台大人和吴王叔定夺。”他特意强调了“吴王殿下”,意在提醒朱同燧,不可越权行事。
朱同燧深吸一口气,压下立刻提兵追剿的冲动,点了点头。他性格刚烈,但不蠢,下属和同伴的提醒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稚嫩和职责边界。
“是我心急了。就依景龙表哥和卫队长所言。传令,收敛遇难者遗骨,仔细勘验现场,寻找任何可疑线索!特别是关于这种弯刀的!同时,将此地情况,连同这碎片,详细记录,通过鹗羽卫的渠道,急报漠北巡抚衙门,并……抄送父王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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