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一年五月中旬,皇宫枢机堂内,龙涎香沉郁的气息几乎被肃杀凛冽的北疆朔风所驱散。巨大的北疆舆图占据了整面墙壁,新墨勾勒的山川、河流、水草地,带着战场硝烟未散的凌厉。
枢机堂参机大臣——魏国公徐达、鄂国公常遇春、宋国公冯胜、信国公汤和、曹国公李文忠——皆身着常服,目光如鹰隼般钉在那张图上。
议政王朱栋,玄青亲王常服外罩着一件墨色貂裘大氅,立于图前,身形挺拔如松,年轻的面庞上却沉淀着超越年龄的沉静与威压。角落阴影里,华盖殿大学士诚意伯刘基,一身半旧道袍,须发如雪,目光低垂,仿佛神游物外,只有偶尔从长眉下掠过的精光,才显出他正将堂上每一丝气息都纳入眼底。
“诸位,”朱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金玉交击,瞬间割断了所有杂音。他手中的细长乌木杆,点在舆图中央那片广袤的焦黄上,“捕鱼儿海一役,北元王庭虽覆,然漠北万里,残元星散如沙。欲求北疆永靖,非一时之功,需谋长远,步步为营。”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徐达沉稳如山的脸上,“孤反复推演,与鹗羽卫所获情报印证,草拟此《三策治北方略》,请诸位参详。”
乌木杆精准地落在一处被朱砂重点圈出的隘口。“第一策,军事威慑,筑城屯田,锁其咽喉!”杆尖移动,划过几道清晰的弧线,“和林、应昌,乃胡元旧都,控扼漠北东西要冲;开平、东胜,扼守南下河套门户;兴和、大宁,屏障北平、辽东。此六处,当为第一期筑城屯戍之基!”
他手腕一翻,指向舆图上几片被绿色标注的水草地,“大军屯田,非为一时之食。选此等水草丰美、宜耕宜牧之地,筑坚城,储粮秣,练精兵。一城便是一枚打入草原的钉子,钉死部落游弋之径,钉住北元死灰复燃之望!兵锋所及,便是大明疆土延伸之始!”
常遇春眼中精光暴射,拳头在膝上猛地一握,仿佛已看到铁骑在新建的城垣下驰骋。汤和、冯胜也微微颔首,作为百战宿将,他们深知扼守要害对控制辽阔草原的意义。徐达目光深邃,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似在衡量着每一处选址的战略纵深与后勤支撑。
朱栋的杆尖没有丝毫停顿,骤然向南,划出一道无形的经济弧线,直抵舆图边缘标注的“盐池”、“铁冶”。“第二策,经济控制,茶马专营,扼其命脉!”
他的声音带上一种冰冷的锐利,“胡虏不可一日无茶,其肉酪腥膻,无茶则病。战马,乃其筋骨;盐铁,乃其血脉。此三物,即草原之命门!”他手腕一沉,杆尖重重顿在图上几个预设的节点,“于大同、宣府、辽东、宁夏、甘肃五大边镇,设‘茶马盐铁督运司’,专营专榷!所有茶、盐、铁器贸易,只此一途!以茶易马,以盐易皮货,铁器……非经朝廷特许,严禁流入草原!违者,斩!货物抄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刘三吾微蹙的眉头和吴琳若有所思的脸,语调陡然提升,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为绝地方盘剥、奸商渔利、权贵染指,督运司直属户部与枢机堂双重辖制!账目由‘大明银行’专户走账,每季由鹗羽卫审计、户部复核!地方官员、卫所将领,胆敢伸手者,无论勋贵皇亲,皆以通敌论处!削爵、夺职、流放!”
最后八字,字字千钧,如同重锤砸在寂静的堂内。文官们呼吸为之一窒,尤其是刘三吾,捻着胡须的手指僵住了,他敏锐地嗅到了这“专营”背后对地方势力和传统商贸网络颠覆性的冲击,更看到了那“鹗羽卫审计”四个字背后森然的刀锋。
朱栋的乌木杆,此刻却如同春风化雨的笔,轻柔而坚定地点向舆图上那些代表部落聚居地的稀疏标记。“第三策,文化融合,广设社学,收其人心!”
他的声音缓和下来,却带着更深邃的力量,“刀兵可夺其地,财货可制其身,然欲使其永为大明赤子,非教化不可为功!”杆尖在几个较大的部落点周围画着圈,“于归顺之部落聚居地,广设‘边地社学’,五年制,仿内地社学规制!学费全免,供应笔墨、两餐食宿!授汉文、习汉礼、明律法、通晓忠义!更设‘译学’一门,选通晓蒙语之生员,助其通译,消弭隔阂!”
他目光灼灼,投向众人,“此非一时之计!朝廷选派良师,更鼓励内地饱学儒生、通晓蒙语之落第秀才,赴边教学。教满五年,考评优等者,吏部优先叙用!边地社学优异蒙童,可入县学、府学,乃至……入应天‘麟趾学宫’,与天家贵胄、勋贵子弟同窗!”
此语一出,连角落里的刘基都微微抬了抬眼皮,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异彩。将归顺部落子弟引入象征最高教育殿堂的麟趾学宫?此策之深远,意在釜底抽薪!
“此三策,环环相扣。”朱栋收回乌木杆,负手而立,身姿渊渟岳峙,“筑城屯田,锁其形骸,慑其胆魄;茶马专营,控其生计,弱其筋骨;社学教化,易其心志,归其血脉!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则漠北可安,胡汉可融,北疆永为华夏之土!”他的声音在堂内回荡,带着一种洞穿时空的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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