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
整个太行山军工联合体,彻底化作一座彻夜不休的熔炉。
地下二号厅,那个足以容纳一个团开会的巨大空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所有与卡车制造相关的设备,全都被搬迁到这里,形成一条虽然简陋,但五脏俱全的“GAZ-AA型卡车”总装配线。
最显眼的,自然是那台高达十几米,重达八百吨的苏制冲压机。
它如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盘踞在车间尽头,仅仅是站在它的阴影下,就足以让人的呼吸为之一滞。
在它的旁边,是刚刚从苏联空运过来的,全套的德制滚齿机、插齿机和磨齿机。
这些泛着幽蓝金属光泽的精密机器,将负责制造卡车最核心的部件——变速箱齿轮。
再往里,是周平顾问和瓦西里他们负责的铸造车间。
巨大的熔炉里,钢水翻滚,他们将在这里,为卡车铸造出坚固的发动机缸体和车桥。
整个车间,被清晰地划分为底盘、发动机、变速箱、车身和总装等几个区域。
来自总部的专家、兵工厂的老技术员、工兵师的机修兵、还有以彼得罗夫为首的苏联专家团。
所有人都被动员了起来,投入到这场史无前例的工业大会战之中。
气氛,紧张而狂热。
“老周!发动机缸体那边怎么样了?第一批铸件什么时候能出来?”
“王涛!底盘大梁的冲压模具对准了没有?那可是八百吨的大家伙,一锤子下去要是歪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彼得罗夫同志!你们那边的变速箱齿轮,精度一定要保证!那可是卡车的牙口,牙口不好,跑起来没劲!”
林川手持铁皮喇叭,在巨大的车间内往来穿梭。
他的声音并不算高,却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总能精准地落入每个负责人的耳中。
他没有亲自上手,而是将具体的任务,全权交给了周平、王涛和彼得罗夫这些负责人。
他要做的,就是把控全局,解决那些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
“林总工,出问题了!”
果然,意外很快就来了。
负责变速箱制造的苏联专家伊万,拿着一个刚加工好的齿轮,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身边还跟着负责对刀的王师傅。
“这个齿轮的模数,和图纸上对不上!差了0.05毫米!”
伊万的中文说得磕磕巴巴,但脸上的焦急谁都看得懂。
“我们检查了机床,没问题。检查了图纸,也没问题。可就是对不上!”
0.05毫米。
比一根头发丝还细的距离。
但对于精密的齿轮来说,却是足以导致整个变速箱报废的致命误差。
“不可能!”
王师傅在一旁急得脸红脖子粗。
“我老王对了一辈子刀,从来没出过错!肯定是你们那洋机器水土不服!”
“胡说!这是德国的机床,是世界上最好的!”
伊万不服气地反驳。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林川走了过去。
他拿起那个齿轮,没有用任何仪器,只是放在手里掂了掂,又用指甲在齿面上轻轻划了一下。
“王师傅,你对刀的时候,是不是觉得今天的刀具,比前几天的要软一点?”
林川一句话,让王师傅愣住了。
他仔细想了想,猛地一拍大腿。
“没错!林总工,您不说我还没注意!今天这批高速钢刀头,是新来的,磨起来是比以前的顺手,我还以为是钢火好!”
“伊万同志,”林川又转向苏联专家。
“你们在计算切削参数的时候,是完全按照图纸上给的,还是根据刀具的实际硬度做了微调?”
伊万愣住了,下意识地回答:“当然是按照图纸,图纸就是标准!”
“问题就在这。”
林川笑了。
他拿起一块粉笔,在地上画了起来。
“我们自己炼的高速钢,和德国原厂的,在成分上总有那么一丁点的差别。这就导致它的硬度和热膨胀系数,跟标准件不一样。”
“王师傅凭经验,感觉到刀具偏软,所以在下刀的时候,不自觉地多进一点点,想把这个误差补回来。”
“而伊万同志你们,完全相信图纸和机器,忽略刀具这个变量。一个想补,一个没动,一来二去,这0.05毫米的误差,不就出来了吗?”
林川的解释,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傻了。
他竟然只凭手感,就分析出问题的根源!
伊万和王师傅对视一眼,脸上都写满愧疚和震惊。
“那……那怎么办?”伊万结结巴巴地问。
“简单。”
林川拍了拍手。
“从现在开始,所有苏联专家和我们的老师傅,两人一组,交叉验证!“
”一个负责按图纸计算,一个负责凭经验校准!“
”什么时候两个人点头了,什么时候再开机器!”
林川的目光扫过两人,掷地有声。
“用科学,也相信经验。两条腿走路,才能走得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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