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小桃儿已经蹲在溪涧边搓艾草了。她系着阿婆留下的靛蓝围裙,袖口挽到小臂,腕子上还挂着串铜铃铛——那是昨夜溪魂送的,说是听见铃铛响,溪水会更欢。竹筛里铺着新采的艾叶,绿得发颤,沾着的水珠儿滚到青石板上,一声,惊得溪里的小鲤鱼地窜进芦苇丛。
小桃儿!王阿婆拎着半桶糯米从巷子里过来,银白的头发在晨风中飘成一团云,灶上蒸的艾糍要塌锅了,你快去搭把手!她往竹筛里瞥了眼,今儿的艾叶选得好,叶片上的白绒都没蹭掉,揉面时加进去,香得能飘半里地。
小桃儿应了一声,把竹筛往老槐树下一放,跑的时候铜铃铛叮铃叮铃响成串。她经过溪涧边的老磨盘时,特意弯腰摸了摸——那道裂了三瓣的莲花纹不知何时长了层淡青色的苔,摸起来滑溜溜的,像阿婆年轻时的手背。去年这时候,磨盘裂了,阿婆蹲在旁边抹眼泪,说这是陪了我三十年的老伙计;如今磨盘底下长出了野薄荷,风一吹,满磨盘都是清清凉凉的香。
灶房的木柴响着,王阿婆掀开木盖,白汽地涌出来,艾糍的甜香裹着糯米的糯香,直往人鼻孔里钻。小桃儿踮着脚看,竹篾蒸笼里躺着圆滚滚的艾糍,绿得像春天的嫩芽,表面还撒着芝麻和花生碎。阿婆,今年怎么多了这么多?她伸手就要去拿,被王阿婆拍了下手背:烫!这是给村头李婶家的,她上个月犯了腿疼,艾糍暖肚子。
还有张叔家的娃,上周摔了膝盖,艾草煮水泡脚管用。王阿婆往竹篮里装艾糍,你韩大哥今早去镇里卖山货,顺道给镇东头的养老院送两筐。她忽然压低声音,昨儿夜里我听见溪涧那边有动静,像是有人唱歌......
是溪魂!小桃儿眼睛发亮,她唱的是《溪韵长》,我跟先生学过两句——溪水绕村十八转,艾香漫过青石板......
打住打住。王阿婆笑着戳她额头,你先生昨儿夜里在书房写东西,我给他送茶,见他桌上有张纸,画着溪涧上的桥。
小桃儿歪着脑袋,咱们村东头的老木桥不是好好的?去年发大水冲垮了一段,是先生带着大伙儿修的,现在可结实了。
王阿婆没接话,只是往灶里添了把松枝。松枝炸开,火星子往上蹿,映得她眼角的皱纹都亮堂堂的。
桥边的议论
日头爬过东头老槐树时,村东的老木桥边围了一圈人。韩林蹲在桥栏边,拿尺子量着新换的木料,身后堆着半车青冈木——这是今早他从后山砍的,木料上还沾着松脂的香气。
韩先生,这桥真不用拆?扛着锄头的赵大伯凑过来,我昨儿去镇里卖菜,见人家城里的桥都是石头砌的,又高又结实。咱这木桥,一下大雨就怕漏......
大伯您忘了?韩林直起腰,掌心还留着木料的纹路,七六年发大水,这桥被冲垮过一回。是村西头的石匠爷爷带着大伙儿,用松木桩打地基,青冈木做桥板,才修起来的。您看这桥栏上的刻痕——他指着桥柱上一道浅痕,这是您家二小子三岁时刻的,说要长大了修更大的桥
赵大伯摸着桥柱笑了:可不是?那会儿这小子皮得很,总往桥底下钻。他忽然皱起眉,可镇里的干部说,要搞乡村旅游,这木桥太土,得换成石拱桥,还说要装路灯......
旅游是好事。韩林把尺子收进布包,但得先护着咱们的根。上回那拨要炸溪涧的外乡人,不也说要建水电站?后来咱们护住了溪涧,现在溪水养着鱼,润着田,比水电站赚的钱多。他指了指桥边的老柳树,你瞧那棵柳树,是建桥那年栽的,现在树荫能盖半个桥。要是拆了木桥换石桥,树根该被挖断了。
人群里忽然响起脆生生的声音:韩大哥说得对!
众人回头,见小桃儿举着个竹篮站在桥头,铜铃铛在腕子上晃得响。她把篮里的野菊撒在桥栏上,我昨儿问了溪魂姐姐,她说这桥是溪魂的琴,木头做的桥板,风一吹会响,溪水流过桥洞,也会应和。要是换了石桥,琴就哑了。
赵大伯挠了挠头:小桃儿说的倒也有理......
更有理的是这个!韩林从布包里掏出本账册,我算了笔账:木桥每年修修补补,花不了几个钱;要是建石桥,得挖地基、买石材,少说也要三万块。这三万块要是省下来,能在村西头建个图书室,给孩子们买课桌椅,还能请镇里的老师来教画画......
图书室好!人群里挤进来个扎马尾的姑娘,是小桃儿的同学春秀,我娘说,她小时候就想有个能看书的地方,现在我有娃了,就想让娃也能看绘本。她从兜里掏出张纸,我昨儿画了幅图,图书室就建在老戏台旁边,窗户对着溪涧,阳光透进来,照在书上都是亮的。
韩林接过图纸,眼睛一亮:这主意妙!老戏台空着也是空着,改成图书室,孩子们放学了可以去,老人们也能去听听戏、晒晒太阳。他抬头看向桥边的柳树,等图书室建好了,咱们在桥边立块碑,刻上捐钱的人名——赵大伯捐的木料,春秀画的图纸,王阿婆送的艾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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