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十月,深秋的寒风已掠过南京郊外的演武场。距“武毅营”成军已五月有余,朱由检带着那位金发碧眼的瑞典炮兵军官奥克·拉尔森,亲临戚元功督练新军的营地。
营寨之内。数千精锐正如火如荼地操演着传承自戚继光的古老阵势——鸳鸯阵、三才阵变化精妙,士卒们手持狼筅、藤牌、长枪,动作整齐划一,凛冽的杀气扑面而来。这支部队,凝聚了戚家大半子弟,堪称“新版”戚家军的核心骨架。
朱由检此行的目的十分明确:他要在这支继承了最正统大明军事血脉的军队里,硬生生地植入来自北欧的“新魂”——那套由拉尔森所代表的、强调火力与机动为核心的瑞典战术体系。
皇帝与瑞典军官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全军将士的注意。戚元功率领一众戚家将领快步迎上,甲胄铿锵,齐刷刷跪倒行礼:“臣等恭迎陛下圣驾!”
“平身。” 朱由检摆了摆手,目光扫过眼前这些精神抖擞的将士,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随即切入正题:“元功,诸位将军,操练得不错,戚少保遗风犹在啊!”
他侧身示意了一下拉尔森,对众将说道:“泰西瑞典,陆军冠绝欧罗巴,其火器运用与步、骑、炮协同之术,颇有独到之处。在武毅营中,推行此新法。今日,便由拉尔森中校为诸位讲解、演示。”
拉尔森上前一步,右手抚胸,向朱由检及明军将领们行礼。他看着眼前这支纪律严明但战术模式显然迥异于欧洲军队的部队,眼神专注。
他通过通事(翻译)开口道:“尊贵的皇帝陛下,各位将军。在瑞典,赢得战场胜利的关键,并非仅仅依靠士兵的勇猛与阵型的变换,而在于火力、机动与纪律的完美结合。”
他指向远处正在操演的鸳鸯阵小队:“你们的阵型非常适合小规模接战与复杂地形,但在开阔地带,面对大规模骑兵冲击或敌军炮火时,过于密集的队形会带来巨大的伤亡。”
他命令随行的瑞典助手展开一幅带来的欧式阵型图。
“我们强调线式队列!将火枪手排成更薄、更宽的横队,最大限度增加同时开火的枪口数量,形成连绵不绝的齐射火力,像镰刀一样收割正面之敌!”
接着,他的手指向场边那些已经装备武毅营的轻型三磅炮。
“而它们,炮! 不再是固定在阵后等待敌人上门的笨重家伙。它们应该被加强到步兵营乃至更小的单位,跟随步兵前进!在接敌前,用葡萄弹和链弹摧毁敌人的阵型和士气;在步兵交火时,持续提供近距离火力支援!”
拉尔森的话语通过通事,清晰地传到每一位明军将领耳中。戚元功、戚元辅等人眉头微蹙,他们都是精通传统兵法的将领,深知祖传阵法的精妙所在,对于这种完全颠覆性的、强调火力密度而非阵型变化的战术,本能地抱有审慎甚至怀疑的态度。
“拉尔森先生,” 戚元功抱拳,语气沉稳但带着质疑,“阁下所言线式队列,固然能增加火力,然队列单薄,侧翼何其脆弱?若敌以精骑自我侧后冲击,岂非一冲即溃?而我戚家军阵,远近兼备,攻守一体,可谓无懈可击。”
拉尔森似乎预料到会有此问,他冷静地回答:“将军问到了关键。这就是步炮协同与骑兵运用的意义。我们的骑兵不再仅仅是侧翼掩护或追击之用,他们必须主动出击,驱散威胁我方战线侧翼的敌军。而配属的轻炮,可以迅速调整射界,用霰弹轰击靠近的敌骑。步兵线在炮火与骑兵的保护下,只需专注于正面歼敌。”
他环视众将,语气斩钉截铁:“战场的形式已经改变!决定胜负的,不再是士兵个人的武艺或者阵型的巧妙变幻,而是谁能将更猛烈的金属风暴,更快速地倾泻到敌人头上!”
眼见得帐中气氛愈发凝重,新旧两派理念针锋相对,朱由检却丝毫没有动怒或强压的意思。他脸上反而绽开一团和气的笑容,像是看着自家孩子争论算术题般,摆了摆手,用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打断了逐渐升温的争执:
“好啦好啦,都不要吵,不要吵嘛。”
他站起身来,悠哉地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在面色紧绷的戚元功和神情执着的拉尔森之间转了转。
“打仗的事情,朕不如你们在行。你们啊,一个承袭了戚少保的毕生心血,一个带来了欧罗巴的赫赫战功,都是顶尖的人才。既然各有道理,那就好好研究研究,琢磨琢磨。道理嘛,总是越辩越明的。”
他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仿佛刚才引发这场争论的根本不是他自己。
“这样,你们呢,继续讨论,朕在这儿,你们反倒拘束。朕先走了,回头有了结果,报与朕知晓便是。”
说罢,他也不等众将回应,便笑嘻嘻地转身,带着曹化淳等一众内侍,径直朝帐外走去。
只是在经过拉尔森身边时,他脚步微顿,用仅容两人可闻的声音快速说了一句:“中校,放开手脚,按你说的练。有什么难处,直接找戚将军解决,解决不了,就来找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