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艺术公园的晨雾还没散尽,顺河溪的水面上就浮着一层薄薄的白纱,岸边的垂柳把枝条垂进水里,像是在轻轻搅动那片朦胧。六点半的光景,公园里还没什么游客,只有几个晨练的老人沿着河边的步道慢慢走着,脚步声混着鸟叫,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清静。
老张推着那辆半旧的保洁车,慢悠悠地在石板路上走着。车斗里装着扫帚、拖把、几个黑色的大垃圾袋,还有个掉了漆的铁皮水壶,壶盖没拧紧,走起来叮当作响。他今年五十八了,头发白了大半,露出的额头上刻着几道深褶子,像是被公园里的风雨吹打出来的。身上的蓝色保洁服洗得有些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左胸口印着的“正道艺术公园”几个字也褪了色,只剩下淡淡的轮廓。
“张师傅,这儿的落叶积了不少,快来搭把手!”
前面传来个女声,老张抬头一看,是负责东片区的李姐。李姐四十多岁,微胖的身材,脸上总带着点笑意,就是眼角的皱纹深了些,大概是总在太阳底下晒着的缘故。她正拿着个大竹扫帚,费力地把银杏叶归拢到一起,金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飞起来,粘在她的裤腿上。
老张应了一声,把保洁车停在路边,拿起自己的扫帚走过去。“这秋风一刮,就没个消停时候,昨天刚扫干净,今天又是一层。”他叹了口气,扫帚在地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年轻那会儿在厂里,哪想过老了要干这个?”
李姐直起腰,捶了捶后背:“谁不是呢?我家那口子前年下岗,儿子在上大学,不干这个喝西北风啊?再说了,这活儿虽然累点,好歹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哦不对,下雨天更得出来,不然游客滑倒了算谁的?”她说着自己先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团。
两人正说着,迎面又过来两个穿同款保洁服的女人。一个是王嫂,五十出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个黑色的发卡别在脑后,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另一个是小周,三十来岁,是队里最年轻的,手里总拿着个智能手机,扫一会儿地就低头看两眼,听说在攒钱给老家的房子翻新。
“张师傅,李姐,你们也才刚到啊?”王嫂走近了,手里的抹布搭在胳膊上,“我刚从南门那边过来,那边的垃圾桶都满了,夜里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把外卖盒子扔得满地都是。”
小周撇了撇嘴:“可不是嘛,昨天我值晚班,碰到几个年轻人在草坪上喝酒,说了两句还跟我瞪眼睛,说‘你一个扫地的管得着吗’?要不是怕被投诉,我真想跟他们理论理论。”
老张把扫帚往地上一戳,眉头拧了起来:“这世道,有些人就是把我们当伺候人的,一点不尊重。不过话说回来,最气人的还不是游客,是咱们自己人。”
他这话一出,另外三个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李姐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问:“你是说昨天赵主管那事?”
老张重重地“嗯”了一声,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引得不远处晨练的老人朝这边看了两眼。他赶紧收敛了些,却还是忍不住心里的火气:“昨天下午,赵主管那小子,隔着老远就喊我,‘老张,你赶紧去蓉园那边,把刘姐休假的活给顶了’。我当时正清理假山那边的排水沟,手上全是泥,就说‘等我把这儿弄完就过去’,你们猜他怎么说?”
王嫂和小周都摇了摇头,李姐则叹了口气:“他是不是又说那话了?”
“可不是!”老张的手因为生气而有点发抖,他抓起扫帚又放下,“他眼睛一瞪,说‘什么弄完不弄完的?让你去你就去,不去就罚款五十!’我当时就火了,我在这公园干了五年,哪次不是把活干得利利索索的?刘姐休假,她的活我帮着干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他那语气,像是我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王嫂拍了拍他的胳膊:“张师傅,你消消气,他年轻人,说话冲。”
“冲?这不是冲的事!”老张的声音又上来了,“他要是好好说,‘张师傅,蓉园那边缺人手,你辛苦一趟,帮着把刘姐的活做了,回头我跟领导说给你算加班费’,我能不去吗?或者哪怕说句‘园区里都是大家的事,一会儿去蓉园帮忙把休假的人的活做一下’,这话听着也舒服啊!他偏不,非得扯着嗓子喊‘不去就罚款’,好像我们这些保洁的就不值钱,就得被他呼来喝去似的!”
小周在一旁刷着手机,这时候抬起头插了一句:“赵主管就这样,上个月我请假去给我妈拿药,他也是说‘请假扣三天工资,你自己看着办’,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后来还是李姐帮我跟他说情,才只扣了一天的。”
李姐叹了口气:“他是去年从办公室调下来的,以前在后勤科当干事,估计是坐惯了办公室,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咱们这些在外面干活的,在他眼里就跟机器似的,只知道干活,不用讲情面。”
“我看啊,是他爹妈没教好!”老张这句话说得又快又狠,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话说重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说错,“你说哪有当领导的,对底下人这么说话的?一点教养都没有!我儿子在小区当保安,他们队长说话都比他客气,人家知道‘请’字怎么写,知道‘谢谢’怎么说。他倒好,除了‘罚款’就是‘扣工资’,好像我们出来干活,就为了让他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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