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画像,如同两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那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宫廷水面上,激起了层层扩散的涟漪。
《贵胄图》与《江湖图》的存在,虽被严格限制在极小的范围内知晓——皇帝、柳贵妃、靖王萧绝、云芷以及少数几名绝对可靠的心腹——但皇宫这座巨大的权力迷宫中,从不缺少窥探的眼睛和传递消息的隐秘渠道。关于“神笔画师”依据一缕陈年胎发,便绘出了两位气质迥异、却都可能代表流落民间皇子容貌的奇事,还是如同长了翅膀般,在特定的圈子里悄然流传开来。
首先作出反应的,自然是凤仪宫的主人,中宫皇后。
雕梁画栋、熏香袅袅的凤仪宫内,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皇后慕容氏端坐在凤座之上,指尖一下下敲击着紫檀木的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年近四旬,保养得宜的脸上风韵犹存,但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目中,此刻却凝着化不开的冰霜与阴鸷。下首站着她的心腹,内侍监总管高德禄,正躬着身子,低声禀报着探听来的消息。
“……据澄瑞堂那边眼线回报,柳贵妃见了第二幅画像后,虽未如第一幅那般失态,但亦是悲恸不已,久久难以自持。靖王殿下与那云姓女子,近日往来澄瑞堂愈发频繁。”高德禄的声音尖细而谨慎,每一个字都掂量过才吐出。
皇后冷哼一声,敲击扶手的动作戛然而止:“一缕胎发,两张人像?呵,柳氏那个贱人,为了她那病秧儿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神笔画师,不过是装神弄鬼、蛊惑人心的江湖伎俩!”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的郁气却难以平息。柳贵妃本就圣眷正浓,若真让她寻回那个流落在外的儿子,且不论那孩子是何种模样,只要他活着回来,便是皇家血脉,便是三皇子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届时,柳氏一脉在宫中的地位将更加稳固,这对她这个皇后,对她所出的嫡子,无疑是巨大的威胁。
“陛下……是何态度?”皇后沉声问道,这是最关键的一点。
高德禄头垂得更低:“陛下……未曾明确表态。只吩咐靖王殿下,依画像暗中寻访,不得声张。但……陛下既未阻止,便是默许了。”
皇后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默许,有时候就是一种纵容和支持。
“不能再等了。”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柳氏和她那个好儿子(指三皇子),本就碍眼,如今还想再添一个变数?绝无可能!”
她微微倾身,对高德禄低语,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去,找几个机灵可靠的,把风声放出去。就说……靖王从宫外寻来的那个罪臣之女云芷,并非依靠画技,而是身怀妖异之术,能以邪法窥探天机,混淆血脉,其心可诛!她所绘之像,非是寻亲,而是意图扰乱宫廷,祸乱国本!”
她顿了顿,补充道:“重点,要落在‘妖女祸乱宫廷’这六个字上。说得越玄乎,越能引起那些老古板(指守旧派大臣)的警惕越好。”
“奴才明白。”高德禄心领神会,躬身退下,身影很快消失在殿外的阴影里。
流言,尤其是涉及宫廷秘闻和“妖异”之说的流言,总是传播得最快。不过一两日功夫,一股隐秘的暗流便开始在部分朝臣之间涌动。
“听说了吗?靖王殿下找来的那个画像师,有点邪门啊……”
“可不是,据说能凭一根头发,画出人十年后的模样?这岂是常人所能?”
“妖术!定是妖术!女子涉足刑狱之事本就非祥瑞,如今竟敢妄断天家血脉,其心叵测!”
“寻回流落民间的皇子本是好事,但若借此妖人之手,只怕福祸难料啊……”
朝堂之上,虽无人敢公然就此事上书,但暗地里的站队与交锋已然开始。
以柳贵妃之父,礼部尚书柳文渊为首的一派官员,自然是竭力支持寻回皇子。他们的理由冠冕堂皇:“陛下子嗣乃国本所系,既有线索,自当竭力寻访,以全骨肉亲情,彰显陛下仁德。云画师技艺超群,乃社稷之福,岂可因出身而妄加诋毁?”他们试图将云芷的功劳与寻回皇子的正当性绑定在一起。
而另一派,则以维护“嫡统”、恪守“祖制”为名,多是皇后一系的官员或是一些思想保守的老臣。他们虽不明指云芷是妖女,但言辞之间,充满了质疑与担忧:“皇室血脉,不容丝毫有差。寻亲之事,当以稳妥为重,岂可寄托于一些闻所未闻的奇技淫巧?若所寻非人,或过程中有差池,岂非玷污天家清誉,动摇国本?”他们将矛头隐隐指向云芷能力的“不确定性”和“非正统性”,暗示其可能带来的风险。
还有一部分中间派,则持观望态度,既不轻易表态支持,也不贸然反对,只是静观事态发展,等待皇帝更明确的信号。
这股暗流,不可避免地也波及到了澄瑞堂。
云芷能感觉到,那些偶尔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除了之前的好奇与探究,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审视、忌惮,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送来的物品检查变得更为严格,偶尔出门,跟随护卫的数量也增加了,气氛无形中绷紧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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