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极度紧张和危险的环境中,其流逝的速度仿佛变得诡异莫测。有时如蜗牛爬行,每一秒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漫长;有时又如同白驹过隙,一个迟疑便可能错过生死攸关的瞬间。
对于躲在厚重钢制操作台后的陆少华而言,此刻的每一微秒,都承载着千钧重量。
餐馆内的枪声如同狂暴的金属风暴,持续不断地撕裂着空气,摧毁着视线内的一切。木屑纷飞,玻璃爆裂,酒液与鲜血混合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混杂着硝烟,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图景。
赫克托和他的手下被死死压制在粗大的混凝土承重柱后,几乎无法抬头。流弹“嗖嗖”地掠过陆少华藏身的操作台边缘,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或在台面上撞击出耀眼的火花和深深的凹痕。
而就在这片死亡地带的中心偏右位置,那个名叫迭戈的副手,正躺在冰冷、肮脏且迅速被暗红色液体浸染的地板上,进行着一场与死神的绝望赛跑。他的身体间歇性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那种标志性的、拉风箱般的“嗬嗬”声,那是生命正在急速流失的、最令人心悸的警报。
陆少华的瞳孔微微收缩,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飞速地扫过整个战场,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处理着海量的信息:
敌火分析:主要火力来自正面和侧翼窗户,至少三支全自动武器,射击极具压制性,但并非盲目扫射,而是有重点地封锁赫克托的藏身区域以及可能的移动路径。射手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换弹间隙极短。
环境评估:从操作台到伤者位置,约七米。中间无任何可靠掩体,只有翻倒的桌椅和破碎的装饰物,无法有效抵挡步枪子弹。这段距离,在平时不过几步之遥,在此刻,却无异于一片被死神镰刀彻底覆盖的开阔地。
自身状态:身体机能良好,肾上腺素水平飙升,反应速度处于巅峰。但无任何防弹装备,仅凭厨师的棉质衣物。唯一的“武器”是别在后腰的、那把保养极佳的特制军用匕首,以及……脑海中无数种在枪林弹雨中移动、规避、生存的本能记忆。
风险计算:冲出去的生存概率?低于百分之三十。最大的可能是在离开操作台掩护的瞬间,就被交叉火力打成筛子。即便侥幸冲到伤者身边,如何在那片毫无遮蔽的空地上进行急救?又如何带着一个重伤员返回?生存概率将骤降至百分之五以下。
道德天平:躺在那里的,是一个毒枭的打手,一个黑暗世界的参与者,一个理论上与他陆少华毫不相干,甚至应该是他这种“普通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人。为了这样一个人,赌上自己千辛万苦才重新构建起来的、看似平静的生活,甚至赌上性命……值得吗?
理性的声音在他脑中冰冷地回响:“隐蔽。等待。这不是你的战争。你的职责是保护自己,保护这家餐馆,保护索菲亚和迭戈(帮厨)。冲出去是愚蠢的自杀行为。你救不了他。”
这个声音无比正确,符合所有生存手册的第一准则,也符合他远离过去、隐姓埋名来到这片陌生土地的初衷。
然而……
他的目光无法从那个在血泊中无助挣扎的身影上移开。那不再是一个抽象的“毒枭副手”的概念,而是一个具体的、正在承受巨大痛苦、即将消亡的生命。那艰难的呼吸声,像一把无形的锥子,穿透震耳欲聋的枪声,精准地刺入他灵魂深处某个被层层封锁的区域。
闪回碎片:炽热的沙漠,震耳欲聋的爆炸,呛人的烟尘,战友声嘶力竭的呼喊:“医护兵!这里!快!”……同样绝望的眼神,同样对生存的极致渴望……以及,最终未能挽留住的生命所带来的、那冰冷彻骨的无力感和负罪感……
那段他拼命想要埋葬的过去,那段塑造了他、也几乎摧毁了他的过去,在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烈地冲击着他精心构筑的心理防线。
他是一名医生。或者说,他曾是。无论他如何试图用厨师的外衣包裹自己,那经过无数次生死考验烙印在骨子里的职业本能和誓言,从未真正褪色。
“绝不放弃任何一个可能救活的生命。”
这条准则,曾是他所在队伍的最高信条,也是他内心深处不容玷污的圣律。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思考间隙,窗外枪声的节奏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一支枪的射击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快速更换弹匣的轻微“咔嚓”声!紧接着,另一支枪似乎为了掩护队友换弹,射击频率陡然加快,但弹着点也因此出现了微小的分散!
机会窗口!
也许只有一点五秒,甚至更短!这是多个枪手协同射击时难以避免的、转瞬即逝的火力空档!对于普通人而言,这点时间甚至不够眨一次眼,但对于经历过最残酷战场环境、对枪声节奏有着野兽般直觉的陆少华来说,这已足够!
“操!”
一声低沉的、几乎是从胸腔最深处迸发出的咒骂。这不是犹豫,而是下定决心后,对即将奔赴的险境的最后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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