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的一切,在苏沁眼中轰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澄澈见底的冰原。
她笑了。
笑得肆意而悲凉,像是要将前半生所有的忍耐与伪装,都在这一刻燃烧殆尽。
“从今天起,‘裂痕舞团’解散。”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舞者们脸上的假笑瞬间凝固,愕然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苏沁无视她们的目光,一步步走向舞台中央,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为旧时代的倒计时敲响的丧钟。
“这里,不再是舞团。”她张开双臂,环视着这个她曾倾注了无数心血,也流尽了无数眼泪的空间,“这里将成为‘自由伤痕’。一个开放的平台,没有固定成员,没有固定编舞,甚至……没有固定的场地。”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布着新的规则:“任何时候,任何人,只要你带着真实的伤,就可以走进这里。用你的身体,用你的声音,用任何方式,去表达它,撕裂它,或者拥抱它。这里不需要观众,因为你唯一的见证者,就是你自己。”
说完,她从腰间抽出一柄早已准备好的,用来切割舞台背景的刻刀。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她蹲下身,用尽全身力气,一笔一划地在舞台中央的地板上刻下四个字——伤即印记。
木屑纷飞,每一个字的笔锋都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刻完最后一个字,她站起身,走向舞台侧面的灯光控制系统。
那是剧场的神经中枢,控制着所有的光影变幻,也曾是她用来制造虚假梦境的最强武器。
“砰!”
她举起一把消防斧,狠狠砸了下去。
控制台屏幕瞬间爆裂,火花四溅,整个剧场的光源在疯狂闪烁了几下后,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也就在这一瞬间,地板上那四个刚刚刻下的字迹中,幽蓝色的血丝猛地涌出,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疯狂蔓延,瞬间爬满了整个剧场的墙壁、天花板和每一个角落。
它们没有带来光明,反而让黑暗变得更加深邃、纯粹。
一道冰冷的信息流过所有人的脑海,为这个空间进行了最终的命名。
【无人见证之地】——唯有真实,方可发光。
剧场的变革如同一场风暴,而风暴的余波,正席卷着每一个与残卷有过交集的人。
断节把自己关在了工作室里整整七天。
他没有再教任何一个舞者动作,而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一台古怪的仪器上。
那仪器连接着无数精密的传感器,看起来像是一套医疗设备。
他将其命名为“痛觉频率记录仪”。
他放弃了用眼睛去“看”舞蹈,转而用数据去“听”伤痕。
这台仪器能通过感知舞者动作中最微小的肌肉颤抖、无法自控的呼吸节奏与神经末梢的痉挛,将那些无形的痛苦,转化为一段段独一无二的可视化波形图谱——他称之为,“伤之谱”。
一周后,一名因童年创伤而失语的舞者找到了他。
断节没有让他跳舞,只是让他站在仪器中央,回忆那段最痛苦的过往。
舞者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悲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记录仪的屏幕上,无数道尖锐的波峰与混乱的曲线疯狂跳动。
最终,断节将生成的一张图谱打印出来,交给了那个几乎要虚脱的男人。
男人看着纸上那段仿佛心电图般杂乱无章的线条,起初是茫然,接着是震惊,最后,他捂住脸,滚烫的泪水从指缝中汹涌而出,发出了二十年来第一声破碎的呜咽。
“原来……原来我的沉默……也有声音……”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中的“伤之谱”上,一缕幽蓝血丝凭空浮现,如同签名一般烙印其上。
残卷的力量跨越空间,自动将这一全新的记录方式收录,命名为“静语链”,并为这名舞者打上了标记:【首个自命名者】。
与此同时,小哑站在了“出声信箱”的门口。
那个小小的邮箱,曾是无数人倾诉秘密的树洞。
但现在,她亲手将一把大锁锁了上去。
替人说话,终究是隔靴搔痒。
她要做的,是让那些失声的人,自己长出喉咙。
她遣散了所有代读员,转而招募了一百名特殊的学员,培训他们成为“出声者”。
她的培训方式简单粗暴:每人一面镜子,一间空房。
她的教学内容只有一句:“看着你的眼睛,说出你最想说,却最不敢说的那句话。”
她立下铁则:每一名“出声者”在帮助他人之前,必须先当众朗读自己投入信箱的那封信,直面自己最深的恐惧。
第一堂课上,一个平日里温顺怯懦的女孩走上台,她紧紧攥着自己的信纸,指节发白。
沉默了足足十分钟,她终于抬起头,用一种颤抖到几乎变形的声音,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嘶吼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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