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旧剧场的轮廓侵蚀得只剩一具庞大的骨架。
冷风卷着街角的尘土,像无数细小的刀片,刮在那个男人的脸上。
老铁,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父亲,此刻却成了这座城市最虔诚的疯子。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份薄薄的病历,那几页纸比他的命还重。
他的额头与冰冷的石阶再次相撞,沉闷的声响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鲜血顺着眉骨淌下,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毫不在意。
他没有看那块据说能实现任何愿望的石碑,更没有向任何虚无缥缈的神明祈祷。
他的双眼,充血而疯狂,死死地盯着石碑旁那半卷残篇上幽幽发光的蓝色纹路。
那是一种超越了人间烟火的色彩,仿佛凝固的深海,又似遥远的星尘。
“他们都说你无所不能!”老铁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裂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用血肉硬生生挤出来的,“你能让埋进土里的死人开口说话,能让烧成灰的废墟里重新开出花来!现在……现在我娃还活着,他还有一口气!”
他猛地将那份病历高高举起,像是献祭,更像是质问。
“你告诉我!这上面写的‘无药可救’算个屁!命写死了,就真他妈的不能改?!”
最后的咆哮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男人魁梧的身躯颓然垮下,只有那双不肯屈服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残卷。
墙壁的阴影一阵扭曲,一个由光影构成的模糊人形缓缓浮现。
言辙的意识借助残卷的力量降临于此,他的目光没有温度,径直穿透了老铁,落在那份病历上。
【无药可救】。
四个字,黑色的油墨,却仿佛用烧红的烙铁铸成,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终极审判意味。
更可怕的是,在言辙的感知中,这四个字并非孤立存在。
它像一个信号塔,正与整座城市上空一个无形的、巨大的概念——【医学权威】——产生着剧烈的共振。
这座城市的每一家医院,每一位医生,每一份诊断书,所有关于“信任”与“科学”的信念,都与这四个字背后的规则紧密相连。
一旦他强行出手,用残卷的力量抹去这份病历上的判决,就等于亲手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随之而来的,将是千万民众对现代医学体系信任的雪崩式倾塌。
到那时,一个普通感冒都可能因为恐慌和猜忌,演变成一场席卷全城的灾难。
残卷上的银色纹路感应到言辙的犹豫,微微一震,竟主动开始回溯“无药可救”这个词条的源头。
画面在言辙的意识中浮现——那是百年前,一块刚刚落成的奠基石碑前,城中第一例被公开宣判不治之症的病人。
而那个手持刻刀,在石碑上沉痛地刻下“人力有时而穷,此症无药可救”的工匠,正是老刻的祖师爷。
言辙瞬间明悟。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医学诊断,这是一个“集体信念的锚点”!
是这座城市的人们,在面对死亡的无力时,共同划下的一条界线,一个用于维持秩序和希望的共识。
他们相信医生能治好的,便积极求生;相信医生也无能为力的,便学会接受。
他若是动手,不是在修改一个词条,而是在斩断一条维系了百年的认知链。
言辙无声地闭上双眼,光影构成的身形在风中几近消散。
他对着那个绝望的父亲,也对着自己,低语了一句谁也听不见的话:“我不是不敢救……是怕救了一个,毁了所有人的指望。”
就在这片凝固的绝望中,一个轻巧的脚步声悄然靠近。
小误,那个曾被言辙从“遗忘”词条中捞出来的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老铁身边。
她的眼神清澈,带着一种经历过深渊的平静。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只用旧报纸折成的鸽子,轻轻放入老铁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中。
老铁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孩。
“我那年,也在这张病历上。”小误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现场的死寂,“医生拍着我妈的肩膀,说‘回家等死吧,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
她顿了顿,指向城市深处几个不同的方向:“可我妈不信。她不来这里磕头,也不求什么神仙。她就天天往城里那几口早就废了的井里投纸条,每一张都写着同样五个字——‘我儿要活’。”
她指着的方向,是城中那七口被遗忘的“希望井”。
那是旧时代的产物,百姓曾将无法言说的愿望投入其中,祈求上天垂怜。
如今,井口早已被灰尘和蛛网封死,可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发现有丝丝缕缕的幽蓝微光,正从封口的缝隙中执着地渗出。
残卷瞬间感应到了那股力量。
那是“静语链”的古老余波,是无数年来沉淀在城市地脉深处,从未真正熄灭的人类愿望的集合体。
言辙的光影猛地一凝,他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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