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的南州市,空气里能拧出水分来。市公安局物证鉴定中心的实验室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玻璃上凝着一层薄雾,将外面的阴雨挡得严严实实。林墨握着镊子,将载玻片凑到显微镜下,指尖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泛着淡淡的青白。还没找到?门口传来脚步声,老刑警张砚山的声音带着点沙哑,他手里攥着个保温杯,杯壁上印着“2018年度优秀民警”的字样,漆皮掉了一半,露出里面的不锈钢底色。
林墨没抬头,眼睛盯着目镜,手指微调着焦距:找到了,张队。你来看。张砚山走过去,弯腰凑近显微镜。视野里,土粒间嵌着一点极淡的朱红色,像被雨水泡散的胭脂,若不是林墨调了特殊的光谱滤镜,根本看不见。这是……朱砂?他皱起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保温杯的盖子。
准确说,是辰砂。林墨直起身,揉了揉眼睛,眼底泛着红血丝,土壤样本来自上周截获的走私文物——那尊唐代彩绘陶俑的底座。我们用分层提取法,在最底层的土壤里发现了微量辰砂,还有高岭土和腐殖质的混合成分,年代测定在盛唐到中唐之间。张砚山的呼吸顿了一下。辰砂、高岭土、盛唐土壤——这三个词凑在一起,像一把钥匙,捅开了他脑子里积了十年的灰。2014年,邻省徽州市的宝积山唐墓被盗案,当时现场就发现过大量辰砂,那是古墓壁画里常用的颜料,被盗墓贼的工具带出来,混进了表层土。
当时案子没破。张砚山的声音沉了下去,他拉开椅子坐下,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笔记本,封面已经磨得发亮,嫌疑人团伙动作太快,现场只留下半个洛阳铲头,还有几枚模糊的鞋印。我们追了半年,最后卡在一条走私线上——接头人被灭口,线索全断了。林墨拿过笔记本,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迹,有的地方被水洇过,有的用红笔圈着重点。在宝积山唐墓那一页,画着一个简单的现场图,旁边写着辰砂含量异常,疑为壁画残留。
张队,你看这个。林墨打开电脑里的文档,调出两组数据对比图,上周截获的陶俑底座土壤,和2014年宝积山唐墓的土壤样本,微量元素配比相似度高达92%。而且,我们在陶俑的衣纹缝隙里,发现了一点金属碎屑——成分是锰钢,和当年宝积山现场留下的洛阳铲头成分完全一致。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张砚山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越来越快。十年了,那起悬案像根刺,扎在他心里。当时他刚升副队长,带着队里的人跑了大半个中国,最后还是眼睁睁看着线索断在东南亚的边境线上。通知专案组,半小时后开会。张砚山站起身,保温杯重重放在桌上,里面的枸杞水晃出了一圈涟漪,把2014年的卷宗全调出来,还有上周走私案的所有资料——尤其是那个没露面的货主,外号老鬼的。
林墨点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了一下,显示上午9点17分。她看着文档里老鬼的备注——身份不明,行事谨慎,十年间涉嫌多起文物走私,从未留下直接线索,心里忽然泛起一阵寒意。这个藏在暗处的人,终于要露出马脚了吗?专案组的会议室在公安局顶楼,窗户朝西,能看到南州市的老城区。青灰色的瓦顶被雨水打湿,像一块浸了水的旧绒布。桌子上摊满了卷宗和照片,宝积山唐墓的现场照、上周截获的陶俑照片、还有十年间各地被盗古墓的地理位置图,用红笔连了起来,像一张巨大的网。
……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上周截获的唐代陶俑,正是2014年宝积山唐墓被盗的文物之一。林墨站在投影幕前,指着屏幕上的土壤对比图,而老鬼,很可能就是当年宝积山盗墓团伙的头目。底下一片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张砚山坐在主位,手指敲了敲桌子:李队,你们那边跟线人的情况怎么样?市刑侦支队的李锐抬起头,脸上带着疲惫:我们联系了老鼠,他是这条走私线上的老油条,十年前就跟过宝积山的案子。他说老鬼从不露面,所有交易都通过暗语和第三方传递,手下的人也只知道他的外号,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暗语?张砚山追问。对。李锐拿出一个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带着点南方口音:老件要走水路,船家在‘老地方’等,带够盘缠,别多嘴。老件就是文物,水路’是指通过内河走私,船家是接头人,老地方……老鼠说,可能是指徽州市的青弋江码头。李锐解释道,盘缠是定金,通常是现金,而且‘老鬼’要求用旧钞,避免留下编号。
张砚山皱起眉:就这些?没别的线索了?有。李锐拿出一张照片,推到桌子中间,老鼠说,十年前宝积山案发后,老鬼’清理过手下,有个叫刀疤的小弟,因为私藏了一件玉佩,被老鬼断了一根手指,扔到了边境。我们查了一下,2014年年底,边境派出所确实收治过一个断指的男子,登记名叫王强,外号刀疤,现在在南州市的一个废品站打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