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黎退下后,萧凡并未立刻休息。他深知,扶持苍黎掌管南阙,虽是最符合现实利益的选择,但必须得到朝廷的正式认可,方能名正言顺,避免日后生出诸多事端。否则,私自与他国宗室达成协议,极易授人以柄,被朝中政敌攻讦为“擅权自重”、“私相授受”。
他必须上一道奏折,说服皇帝和朝廷,接受这个方案。
沉思良久,萧凡铺开宣纸,亲自磨墨,提笔书写。他并未让书记官代笔,因此事关乎重大,需字斟句酌,既要阐明利害,又要隐藏部分真实意图,更要显得完全是从朝廷大局出发。
奏折的开头,他先是详细禀报了斩杀蛮烈、击溃南川大军、以及接收苍黎献上木赤、兀术首级并请求内附的经过,将战果最大化呈现,奠定自己无可争议的功绩基础。
随后,笔锋一转,切入核心议题——如何处置战后南阙?
他并未直接提出让苍黎执政,而是先摆出两种看似可行的选择,并逐一分析其弊端:
“其一,郡县其地,直接管辖。”萧凡写道,“南阙新附,民心未稳,风俗异于中土。若置郡县,遣流官,非唯耗损朝廷巨万钱粮,更需常年派驻重兵弹压。其地贫瘠,产出有限,恐入不敷出,反成朝廷累赘。且强改其俗,易生变乱,恐非长久之计。前朝征南旧事,可为殷鉴。”
“其二,另立新君,羁縻统治。”他继续分析,“然木赤、兀术虽死,其余党犹存,各部首领心怀异志。若立一新君,无论立谁,恐难以服众,稍有时日,必再生内斗,或又引外援(如南川余孽)为乱。届时,朝廷岂非又要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如此循环,南疆永无宁日。”
分析了两种选择的巨大风险和成本后,他才顺势引出自己的建议:
“故臣反复思量,昼夜难眠。窃以为,上述二策,皆非善法。为朝廷久远计,为南疆安宁计,莫若取 ‘羁縻之实,而免郡县之累’。”
“今有南阙宗室苍黎,其人虽此前闲散,然深明大义,痛恨木赤、兀术祸国之行,主动诛杀二獠,献其首级,并恳请内附,愿率南阙上下,永为大梁属国,世代称臣,岁岁朝贡。”萧凡刻意强调了苍黎的“主动”和“恭顺”。
“臣观其言辞恳切,且其为南阙正统宗室,身份上较易为南阙遗民所接受。若陛下许其之请,册封其为南阙王,代掌其国,则可收一举数得之效:
一、 可迅速稳定南阙局势,避免权力真空引发新的动荡与杀戮,使南疆重归安宁。
二、 可不费朝廷一兵一卒,而得一边疆属国,岁增贡赋,扬天朝威德于域外。
三、 可令南阙成为抵御南方(指南川及其他潜在势力)之屏障,朝廷只需稍加扶持,便可坐享其成,无须直接面对边患。
四、 苍黎得位全赖天朝册封,必心存感激,畏威怀德,其忠诚远胜于自行崛起之枭雄,易于掌控。”
为了进一步打消朝廷的疑虑,尤其是皇帝可能存在的猜忌,萧凡又补充道:
“至于属国具体事务,朝廷可仿古制,设‘安抚使’或‘监国’一职,由陛下钦派大臣担任,常驻南阙,督察其政务、军务、贡赋,以确保其永遵臣节,不生异心。如此,则名份、实利皆归于朝廷,而烦劳、风险则由属国自担。”
最后,他以极其谦恭和为国家考量的语气结尾:
“此乃臣一隅之见,是否妥当,伏乞陛下圣裁。臣虽在军中,亦知朝廷艰难,绝不敢因军功而妄求非分之赏,亦不敢因私谊而废国家公器。一切皆以社稷安稳、边陲永固为念。若陛下另有庙算,臣必谨遵圣意,绝无异议。”
写罢,萧凡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措辞严谨,逻辑清晰,既充分说明了利害,又完全将自己置于忠君为国的位置上,毫无私心可言。他这才将奏折用火漆封好,以六百里加急,直送京城。
数日后,萧凡的奏折抵达京城,再次在朝堂上引发了激烈的争论。
如同萧凡所预料的那样,以兵部尚书李纲为首的部分武将和强硬派,依旧主张直接设立郡县,将南阙彻底纳入版图,认为如此方能一劳永逸。
而以宰相陈松为首的文官集团,则大多支持萧凡的建议。陈松出列道:“陛下,镇南王所奏,老成谋国,思虑周详。直接郡县,耗资巨大,治理困难,确非上策。扶持一恭顺属国,令其称臣纳贡,为我屏障,实乃以夷制夷之上策。既可省却朝廷无限烦劳,又可收其实利,更显天朝宽仁浩荡之恩德。臣附议!”
大皇子萧景恒本能地想要反对一切有利于萧凡的提议,但他仔细看了萧凡的奏折,发现其建议确实老辣,几乎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且符合文官集团的利益,若强行反对,反而显得自己不顾大局,只得悻悻不语。
四皇子萧景禹则敏锐地看到了此议背后的深远影响,他出列道:“父皇,镇南王兄之议,确有道理。然儿臣以为,这‘监国’或‘安抚使’一职,人选至关重要,需得一位忠贞体国、老成持重之大臣担任,方能真正代表朝廷,震慑属国,使其不敢生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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