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凡那句“我还真是小看了你”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判词,回荡在烛火摇曳的偏殿之中。阿莎公主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最初被揭穿时的震惊与慌乱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命般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一丝不甘熄灭的火焰。
她承认了。在萧凡那近乎洞察一切的推理面前,任何狡辩都显得徒劳且可笑。
殿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萧凡没有再开口,只是用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她,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评估其最后的用处。这种沉默比任何酷刑都更令人难熬,它在无声地逼迫着被审视者,主动交出自己的筹码。
阿莎公主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绝非萧衍那般优柔寡断、易受情绪左右的君主。他冷静、理智、强大,并且……绝对残酷。自己策划并参与了一场几乎颠覆他江山的阴谋,如今事发,按常理,等待她的唯一结局,就是死亡,甚至可能是极其惨烈的死亡。
但她不想死。南川的复国野心,父王的期望,她自己的抱负与仇恨,都让她不能就这样毫无价值地死在这异国的宫殿里。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惧与屈辱,抬起头,迎上萧凡的目光。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干,但却努力保持着清晰:
“陛下……既然一切已然明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她先以退为进,承认了自己的处境,随即话锋陡然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但是,在陛下下令之前,可否容阿莎一言?”
萧凡眉梢微挑,似乎对她此刻还能保持冷静并提出要求,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兴趣。他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一个“继续”的手势。
阿莎公主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陛下雄才大略,目光如炬,既然能看穿阿莎的所为,自然也能看清如今大梁的局势。”她开始小心翼翼地组织语言,每一个字都关乎生死,“京都虽定,然四方未靖。北有戎族虎视,西有西域诸国心怀叵测,东有燕国伺机而动。大梁……需要时间。”
她紧紧盯着萧凡的表情,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认同,但萧凡的面容如同古井,毫无波澜。
她只能继续,声音更加恳切:“大梁需要的是稳定!需要时间来重整军备,恢复民生,消化内部,巩固新朝。任何一方再起大规模战端,对于刚刚经历巨创的大梁而言,都将是难以承受之重。”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抛出了自己最重要的筹码,也是她认为自己还能活命的唯一理由:
“而南川……同样需要稳定。”
萧凡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阿莎公主捕捉到了这一丝细微的变化,心中稍定,语速加快:“陛下可知,我父王年事已高,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我那几个王兄,为了储位之争,早已势同水火,内斗不休。我之所以能被派来京都为质,某种程度上,也是父王为了平衡内部,不得已而为之。”
“若我死在京都的消息传回南川……”阿莎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无论陛下如何宣称我的死因,在南川国内,尤其是在我父王和我的支持者看来,都将是新朝对南川的挑衅与宣战!届时,我那几位急于立功、稳固地位的王兄,会做出什么?他们很可能为了转移内部矛盾,为了获取军功威望,不惜一切代价,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甚至再次勾连西域,在陛下的西南边境,点燃战火!”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锥子,刺向萧凡最需要顾及的软肋——稳定。
“陛下固然不惧南川,虎啸营铁骑足以踏平南川山川。但,陛下愿意在此时,在北方戎族未平,东部燕国未服,内部百废待兴之际,再在西南开启一场战事吗?哪怕这场战争必胜,它所要消耗的钱粮、兵力,所要牵制的精力,所要延误的恢复时机,对如今的大梁而言,值得吗?”
她终于说出了最终的目的,也是她自认为的价值所在:
“我能回南川!我能稳定南川的局面!”
阿莎公主的话音落下,偏殿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她因为激动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轻轻回荡。
萧凡依旧沉默着,他缓缓踱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阿莎的话语,确实击中了他目前最大的顾虑。新朝初立,看似雷霆万钧,实则根基未稳。内部,旧势力需要时间安抚和消化;外部,强敌环伺,亟待重整边防。任何一个方向爆发大规模冲突,都会打乱他全盘的计划,甚至可能导致刚统一的政权再次陷入动荡。
南川,地处西南,山川险峻,民风彪悍。虽然国力远不如大梁,但若在其内部权力交接的敏感时期,因阿莎之死而激化矛盾,导致其不顾一切地挑起边衅,确实是个不小的麻烦。正如阿莎所说,不怕战争,但怕的是在不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地点,被迫进行一场消耗巨大的战争。
稳定,压倒一切。
他背对着阿莎,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继续说。你如何稳定南川局面?朕凭什么相信,一个失败了的、被朕看穿所有阴谋的质子,回到南川后,还能有能力掌控局势,而不是回去煽风点火,变本加厉地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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