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的筹备工作,在礼部官员近乎疯狂的忙碌中进行着。整个京都仿佛都沉浸在一种新旧交替的喧嚣与期待之中。然而,在这片喧嚣之下,暗流的涌动从未停止。
萧凡并未完全沉浸在即将君临天下的喜悦里。连日来,他一边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军政要务,一边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不久前的京都之战,以及更早时候,那场几乎将大梁拖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围攻。
太和殿偏殿,如今已临时作为他的办公之所。夜已深沉,烛火摇曳,映照着摊在巨大龙案上的地图与密报。萧凡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代表着西域诸国的那片广袤区域上划过,眉头紧锁。
北方戎族南下,是宿怨,是积弊所致;东部燕国扣关,是趁火打劫,是狼子野心。这些,都在情理之中。但为何,一向分散且并非铁板一块的西域诸国,会如此整齐划一、时机精准地同时发难,与大梁最危险的敌人形成东西夹击之势?
事情全部凑到一起,那就绝不是巧合。
这背后,必然有一条隐秘的线,一个在暗中穿针引线、协调各方的人或势力。这个人,必须对大梁的内部情况、边防虚实有相当的了解,并且有能力、有渠道将情报传递出去,更能以足够的利益或威慑,说动那些贪婪或摇摆的西域小国。
他的目光,缓缓从地图上移开,落在了殿角一份看似不起眼的卷宗上。那是关于仍滞留京都的各方“宾客”的日常行止报告,其中,就包括那位来自南川、作为质子已数年的阿莎公主。
南川……西域……
一个一直被忽视的身影,渐渐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
阿莎公主。南川王最宠爱的女儿,数年前南川战败后,被送入京都为质。她一直表现得异常安分守己,深居简出,谨小慎微,从不参与任何京都贵胄的交际,仿佛真的只是一件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精美的政治装饰品。以至于连萧凡,在梳理内外威胁时,都几乎忽略了她。
太过完美,反而成了破绽。
在这波谲云诡的京都,一个来自战败邦国、身份敏感的质子,怎么可能真正做到毫无瑕疵,不留下任何可供人指摘的嫌疑?除非,这种“完美”本身,就是一种精心的伪装,是为了掩盖更深层的目的。
萧凡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他想起京都血战最危急的时刻,那扇被从内部悄然打开的城门……虽然有内应叛徒,但叛徒是如何精准把握时机,并与城外的戎族取得联系的?这需要极其精准的情报传递。
一个大胆的、几乎贯穿所有疑点的推测,在他心中成型。
“来人。”萧凡的声音在寂静的殿中响起。
一名内侍悄无声息地出现。
“传南川阿莎公主,即刻觐见。”
时近子时,被从睡梦中唤醒,并要求即刻入宫觐见即将登基的新皇,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绝非寻常之事。
阿莎公主在两名宫女(实为监视)的陪伴下,踏入这间弥漫着淡淡墨香与无形威压的偏殿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深夜被惊扰的茫然与一丝不安。她依旧穿着南川风格的便服,色彩鲜艳,却并不显张扬,长发未及仔细梳理,随意披散着,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柔弱。
她盈盈下拜,声音带着些许初醒的沙糯:“南川阿莎,参见陛下。”姿态礼仪,无可挑剔,完全符合一个久居京都被磨平了棱角的质子形象。
萧凡没有让她起身,也没有屏退左右。他只是坐在龙案之后,烛光从他侧后方照来,让他的面容大部分隐藏在阴影之中,唯有一双眼睛,在暗处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静静地、带着审视的意味,打量着下方跪伏的女子。
殿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这种沉默,比任何疾言厉色的质问,都更能摧垮人的心防。
阿莎公主保持着跪姿,纤细的脊背挺得笔直,但垂下的眼眸中,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一闪而逝。
良久,萧凡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阿莎公主,在京都这些年,住得可还习惯?”
阿莎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新皇深夜召见,开口竟是这般家常的问话。她谨慎地回答:“回陛下,承蒙天朝庇佑,一切安好。”
“是吗?”萧凡轻轻敲了敲桌面,目光依旧锁定着她,“朕这些日子,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施加压力:“北方戎族,狼子野心,南下寇边,乃是常事。东部燕国,见我大梁与戎族交战,趁火打劫,扣关侵扰,也属正常。弱肉强食,本就是国与国之间的常态。”
他的话音一转,语气变得深沉而锐利:“可是,为何一向分散、彼此征伐不休的西域诸国,会如此默契地,在同一时间,联合起来,大举进攻我大梁西部?将本就危如累卵的帝国,彻底推向了四面楚歌的绝境?”
阿莎公主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她依旧低着头,声音保持平稳:“陛下……此事,阿莎久居深宫,实在不知。西域之事,距离阿莎太过遥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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