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教授在电话那头严谨而客观的分析,如同一把冰冷的钥匙,为林夕打开了通往另一个维度的大门。政治游说、技术窃取、舆论操控、地缘博弈工具……这些曾经只在教科书和深度报道中看到的词汇,此刻却可能与陆辰希正在面对的困境息息相关。夜色深沉,窗外城市的灯火在她眼中明明灭灭,映照着她纷乱而沉重的心绪。
她结束通话,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站了许久,直到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才缓缓走回卧室。陆辰希依旧沉睡着,比前几夜都要安稳,病中无意识的低语交托出的碎片信息,与方才电话里听到的可能性相互碰撞,在她心中勾勒出一幅远比商业倾轧更加黑暗和危险的图景。她轻轻躺回床边,侧身凝视着他沉睡的容颜,指尖虚虚地描摹着他微蹙的眉宇,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以及一种沉甸甸的、被他如此信任地交托了部分秘密的责任感。
这一夜,林夕睡得极浅,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让她惊醒,反复确认身侧的人呼吸平稳,没有再次被病痛或梦魇困扰。
晨光再次透过窗帘缝隙洒入室内时,陆辰希悠悠转醒。高烧退去后的虚弱感依旧如影随形,但精神上却有种奇异的清明,仿佛昨夜那场病中的宣泄,也同时清理了部分积压在心底的淤泥。他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林夕近在咫尺的睡颜。她似乎睡得并不踏实,眼睫下带着淡淡的青影,秀气的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为什么事情忧心。
他心中一颤,立刻回想起昨夜模糊的记忆片段——自己似乎……说了些什么。零碎的词语,不受控制的倾诉……关于基金会,关于父亲,关于那份令人不安的复杂性与危险。他向来习惯将一切压力和危险独自扛下,尤其是这种指向不明、可能涉及更深层次黑暗的事情,他本能地想要将她隔绝在外,保护起来。
可现在看来,他似乎还是在意志最薄弱的时刻,失守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林夕的眼睫颤动了几下,也醒了过来。对上他复杂难辨的目光,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脸上便漾开一个温柔而带着些许倦意的笑容,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醒了?感觉好些了吗?”她自然地伸手探向他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后,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嗯。”陆辰希低应一声,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他抓住她欲收回的手,握在掌心,目光紧紧锁住她,“昨晚……我是不是说了什么?”
林夕没有回避他的视线,也没有试图抽回手。她回握住他微凉的手指,力道轻柔却坚定,清澈的眼眸里映着他的倒影,坦诚而平静:“你说了一些……零散的话。关于资金流向,关于一个背景不明的基金会,关于……事情可能比商业竞争更复杂。”她顿了顿,观察着他的神色,才继续轻声说道,“你没有说得很具体,但我大概能猜到,你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商场上的对手。”
陆辰希沉默着,眸色深沉如海。他没想到自己会说得那么多,更没想到林夕如此敏锐,仅凭那些碎片就拼凑出了接近真相的轮廓。他该继续否认,将她推得更远吗?可看着她眼中那份全然的信任、担忧,以及那份试图理解并与他共同承担的坚定,那句早已习惯的“别担心,没事”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心墙一旦裂开一道缝隙,那名为“信任”的光便再也难以阻挡。
“是。”良久,他终是吐出一个字,承认了那份潜在的危险。他撑着手臂,试图坐起身,林夕立刻上前搀扶,将枕头垫在他腰后,动作细致而自然。“周屿查到一些线索,指向一个注册地在敏感地区的慈善基金会,陆氏过去几个海外项目的意外受阻,可能与之有关。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凝重的寒意,“其背后,似乎有境外不明势力的影子。”
他没有说得更具体,比如那些技术窃取或地缘博弈的猜测,那太过惊悚,他不想让她承受更多。但仅仅是这些信息,已经让林夕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这与王教授的分析不谋而合。
“所以,你之前一直不告诉我,是怕我担心,或者……卷入危险?”林夕看着他,语气不是质问,而是带着了然的理解。
陆辰希默认了。他偏过头,看向窗外逐渐明亮的天空,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硬,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可是陆辰希,”林夕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从我们决定一起扛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可能置身事外了。也许我无法像周屿那样帮你追查线索,也无法像李律师那样为你处理法律问题,但至少,我可以听你说,可以陪着你,可以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在黑暗里摸索。”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柔软,“被完全推开的感觉,并不好受。比起未知的危险,我更怕你的孤独。”
她的话语像一阵暖风,吹散了他心底最后一点因“泄密”而产生的懊恼和迟疑。他转回头,深深地看着她,看到她眼底映着的晨光,以及那光芒中心心念念都是他的倒影。他反手,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仿佛要从那温热的肌肤中汲取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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