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心墙裂隙初现后,陆辰希与林夕之间的氛围,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却切实可感的变化。他依旧沉默寡言,依旧将大部分心神投入那深不见底的调查之中,但那种刻意将她隔绝在外的冰冷屏障,似乎消融了些许。他不再在她靠近时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偶尔在她递上温水或药品时,会抬眸看她一眼,那眼神深处翻涌的复杂情绪里,戒备少了,疲惫与某种隐晦的依赖多了。
然而,高烧虽退,病根未除,加上精神上持续承受的巨大压力,陆辰希的恢复过程时好时坏。有时白天看起来精神尚可,能处理一些积压的文件,与周屿或华晟方面进行简短沟通;但到了夜晚,虚弱感便会卷土重来,低热反复,咳嗽也断断续续,难以安眠。
这天夜里,他又一次被喉咙的干痒和胸腔的闷痛扰醒。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林夕在隔壁房间休息,四周一片寂静。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喝水,却一阵头晕目眩,无力地跌回枕上,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咳。
轻微的响动还是惊动了浅眠的林夕。她穿着睡衣,外面随意披了件他的外套,快步走了进来。看到他又在咳嗽,脸色潮红,她眉头立刻蹙起,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又烧起来了。”她低声说着,语气里满是担忧,转身就去倒水拿药。
陆辰希靠在床头,看着她为自己忙碌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心中那片冰冷的荒原,再次被一种陌生的、温热的情绪浸润。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林夕扶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小心地喂他吃了退烧药,又喂他喝了半杯温水。做完这一切,她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顺势在床沿坐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两人靠得很近,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气,混合着一丝熬夜后的疲惫感。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她轻柔的拍抚声。
也许是高烧让意志变得薄弱,也许是连日的孤独与压力终于达到了临界点,也许……是那心墙的裂隙让某些一直被压抑的东西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在一片令人安心的静谧与昏沉中,陆辰希忽然低低地开口,声音嘶哑破碎,几乎像是无意识的呓语:
“……他们……不只是想要陆氏……”
林夕拍抚的动作微微一顿,心跳漏了一拍。她没有出声,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静静地听着。
“……资金……流向很奇怪……那个基金会……背景查不到……”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语句零碎,逻辑并不连贯,仿佛在梦魇中挣扎,“……父亲……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切的疲惫,以及一丝……连他自己或许都未察觉的、对未知危险的恐惧。这不是他平日那个冷静、强大、一切尽在掌握的形象,而是一个被重重谜团和巨大压力折磨得身心俱疲的年轻人,在病中卸下了所有伪装,流露出最真实的脆弱。
林夕的心紧紧揪着,她听懂了他话语里零碎的信息背后,所暗示的惊人可能性——对手的目的远超商业范畴,甚至可能牵扯到连陆正渊都未能察觉的更大阴谋。这远比她想象的任何商业危机都要可怕。
她没有惊慌,也没有追问。她知道,此刻他需要的不是一个追问细节的侦探,而是一个可以包容他这份脆弱、让他得以喘息的安全港湾。她只是更轻柔地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低声回应:“嗯,我知道……很辛苦……”
她的回应很简单,没有评价,没有恐慌,只有全然的接纳与理解。这似乎给了陆辰希某种奇异的安慰。他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浮木,将身体的更多重量依靠在她身上,混乱的低语渐渐平息,只剩下沉重而疲惫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他又像是想起什么,极其微弱地、几乎含在喉咙里地说了一句:
“……周屿……在查……很危险……别……”
后面的话含糊不清,但林夕明白了。他在担心周屿的安全,也在隐晦地提醒她,不要涉入太深。这份在意识模糊时依然流露出的关切,让林夕鼻尖一酸,眼眶微微发热。
“我知道,”她声音更柔,带着一种抚慰的魔力,“我们会小心的。你别想那么多,先好好休息。”
也许是药物起了作用,也许是终于将压抑在心头的巨石挪开了一角,陆辰希在她轻柔的拍抚和令人安心的气息包围下,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起来。
这一次,他睡得比前几夜都要沉。
林夕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维持着让他依靠的姿势,在昏暗的灯光下,久久地凝视着他沉睡的容颜。褪去了平日的冷硬与锋芒,此刻的他,脸色苍白,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看起来异常年轻,也异常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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