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冕与混沌权柄 第113章 锈蚀爵士与无垠之灰

飞行员——或者说，船长——那句粗鲁的邀请，伴随着榴弹发射器的余威和“锈蚀爵士”号不耐烦的引擎轰鸣，成了压倒那几个废件佬的最后稻草。他们惊恐地看了一眼那艘杀气腾腾的改装船和船上那个看起来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家伙，如同见了猫的老鼠，瞬间缩回人群，消失得无影无踪。

希贝尔没有时间犹豫。生的希望就在眼前，哪怕这希望看起来如同包裹着铁刺的毒药。她咬紧牙关，半拖半抱着几乎失去意识的维里克，用尽最后力气冲向那放下的舷梯。

“快点！娘们！老子的船不等死人！”船长莫里斯（这是后来他们才知道的名字）不耐烦地吼道，嘴里叼着的雪茄烟灰随着他的喊叫簌簌落下。

希贝尔踉跄着踏上摇晃的舷梯，几乎是摔进了船舱。舱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将外面世界的崩溃、尖叫和爆炸声隔绝了大半，只留下沉闷的回响。

“开船！”莫里斯对着通讯器大吼一声，随手将榴弹发射器靠在舱壁上，看也没看地上狼狈不堪的两人，大步走向驾驶室。

“锈蚀爵士”号发出一阵更加狂野的咆哮，引擎喷出粗长的蓝色尾焰，粗暴地推开周围试图攀附上来的绝望人群和漂浮的残骸，猛地抬升，如同挣脱牢笼的钢铁巨兽，冲向上方那布满裂痕的穹顶。

剧烈的加速将希贝尔和维里克死死压在冰冷的甲板上。透过舷窗，希贝尔看到了斯辛尔最后的景象：巨大的金属城市如同被孩童蹂躏的玩具，在连绵的爆炸和扭曲中分崩离析，核心动力塔的方向亮起一道刺目的白光，随即被更加巨大的黑暗和火焰吞噬——那是彻底的殉爆。穹顶彻底碎裂，冰冷的、带着异界气息的空气倒灌而入，卷起漫天烟尘与雪花。

然后，一切都被抛在身后。“锈蚀爵士”号撞穿了最后一片崩落的穹顶结构，冲入了斯辛尔之外的世界。

强烈的失重感过后，飞船稳定下来。引擎的轰鸣转变为一种相对平稳的巡航声。

希贝尔挣扎着爬起来，首先检查维里克的状况。他呼吸微弱，脸色惨白如纸，但胸口尚有起伏。她稍微松了口气，这才有机会打量四周。

他们身处货舱，空间不算小，但堆满了各种绑缚着的、盖着防水布的货箱，以及散落的工具和零件，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金属和一股……咸腥的气息？舷窗外，不再是熟悉的钢铁壁垒和管道，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铅灰色的……海洋？

天空是同样压抑的灰蒙蒙一片，看不到太阳，只有模糊的光源提供着昏暗的光线。铅灰色的海水在下方缓缓起伏，看不到任何岛屿或陆地的痕迹，只有偶尔漂浮而过的、巨大而扭曲的金属残骸，提醒着他们刚刚逃离的灾难。

这里就是斯辛尔之外的世界？一片死寂的、钢铁的坟场之海？

“看够了没？”

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打断了希贝尔的观察。莫里斯船长叼着新的雪茄，从驾驶室走了出来，他那壮硕的身躯几乎堵住了通道。他摘下防风镜，露出一双饱经风霜、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正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希贝尔和维里克。

“说说吧，你们两个是什么来头？能把齿轮正教那帮疯子和他们的老巢一起惹毛成这样的，可不多见。”他吐出一口烟圈，“老子莫里斯，‘锈蚀爵士’的船长兼老板。救了你们的小命，按规矩，得付钱。”

希贝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不能暴露维里克和碎片、玛拉相关的秘密，那太危险。

“我们只是意外被卷进去的。”希贝尔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他是我的……搭档，是个技师。我们在下层修理设备时，城市突然就……”

“得了吧，小妞。”莫里斯不耐烦地打断，用粗壮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老子这双眼睛，在废土和锈海上混了三十年，什么人没见过？你们身上那味儿，可不是普通机油和穷酸能有的。尤其是他——”他目光落在昏迷的维里克身上，“衣服料子，还有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对劲’，隔着老远就能闻到。”

他弯下腰，凑近希贝尔，带着雪茄和机油混合的浓重气息：“老子对你们的秘密没兴趣，只要付得起船费。技术蓝图、稀有零件、能源核心……或者，干脆点，你这条胳膊看起来挺值钱。”他不怀好意地瞄了瞄希贝尔那损坏的机械义手。

希贝尔心中一紧，护在维里克身前：“我们可以付钱！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可以联系……”

“安全的地方？”莫里斯嗤笑一声，直起身，“这鬼世界还有安全的地方？斯辛尔玩完了，齿轮正教就算没全灭也够呛，这片锈海马上就会热闹起来——掠夺者、逃难者、还有那些藏在深水里的‘东西’。”他指了指舷窗外死寂的海面，“老子的船不是慈善堂。要么现在拿出值钱货，要么……”他掂了掂腰间的重型扳手，意思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驾驶室的门滑开，一个略显怯懦的声音传来：“船、船长，雷达边缘有接触信号……不太像是普通的残骸……”

莫里斯眉头一皱，转身吼道：“妈的！肯定是闻到腥味的秃鹫！保持航向，加速！甩掉他们！”

他不再理会希贝尔，快步走回驾驶室。

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威胁似乎正在逼近。希贝尔知道，如果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等莫里斯处理完外面的麻烦，他们的处境依然危险。

她看着昏迷的维里克，又看了看自己那条不断冒出电火花的损坏义手。维里克需要治疗，他们需要在这艘船上立足。

一个想法在她脑中形成。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驾驶室门口，对着里面的莫里斯说道：“船长，我的搭档需要医疗舱。另外，我的义手需要维修，它连接着我的生命维持系统的一部分。如果我死了，或者它彻底报废，你什么都得不到。”

莫里斯头也不回，盯着雷达屏幕：“老子船上没有专门的医疗舱，只有个破急救箱。至于你的手，关我屁事？”

“我会修。”希贝尔冷静地说，“不仅是我的义手。我看你这艘船的引擎谐波不太对劲，左舷辅助推进器也有轻微的间歇性失灵。如果你提供工具和零件，我可以帮忙维护飞船，作为我们船费的一部分。”

莫里斯终于转过头，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哦？还是个技术妞？有点意思。”他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似乎在权衡，“行，老子给你个机会。货舱后面有个小工作间，里面有基础工具和一些破烂零件。先把你自个儿捣鼓好，别死在老子船上。至于船的问题……”他咧嘴一笑，露出黄牙，“等你能站稳了再说。”

这不算友好，但至少是个开始。希贝尔知道，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机会。她必须尽快修好自己的义手，让维里克恢复意识，并在这艘充满未知的“锈蚀爵士”号上，找到活下去的方式。

她将维里克安置在一个相对稳固的货箱旁，用找到的急救箱给他做了最基础的处理，喂了点水。然后，她走向那个杂乱的工作间，开始与时间、与伤势、也与这艘船上潜在的恶意赛跑。

舷窗外，铅灰色的海水无边无际，如同巨大的、沉默的囚笼。“锈蚀爵士”号在这片无垠之灰中，向着未知的方向航行，而雷达屏幕上，那些不祥的接触信号，正若隐若现地跟在后方。

维里克在昏迷中，眉头紧锁，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重复着某个名字，或是某个词语。

“……玛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