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天幕如同被泼翻了浓墨,沉甸甸地压向州府城。狂风在狭窄的街巷间呼啸肆虐,卷起漫天尘土和枯叶,抽打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鬼哭般的尖啸。浓云翻滚,如同煮沸的铅汁,沉沉地压在城西那片巨大兽笼般的牢狱阴影之上。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着铁锈、泥土腥气和暴雨将至的、令人心悸的沉闷气息。
死牢深处。浓稠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尸油,沉甸甸地封死了每一寸空间。唯有墙角那盏油纸灯笼透入的、如同鬼火般摇曳的微光,在狂风的撕扯下剧烈晃动,投下扭曲变形、如同群魔乱舞般的幢幢鬼影。空气里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与血腥,似乎被这即将到来的风暴搅动得更加浓烈粘稠,沉甸甸地压在肺腑之上,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着冰冷的、带着倒刺的毒液。
苏晚蜷缩在冰冷的墙角阴影里。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强行凝聚的、如同寒星般的锐利光芒,穿透浓重的黑暗,死死钉在牢房门口那道低矮、厚重的铁栅门上。枯槁的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每一寸肌肉都蓄满了玉石俱焚的力量。指尖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怀中那枚紧贴心口的、冰冷的“当归”石印。那“当归”二字坚硬的棱角,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烫着她的血肉,带来一阵阵尖锐到足以刺穿骨髓的剧痛!
时间……到了!
“轰隆——!!!”
一声撕裂苍穹的惊雷!如同九天之上的巨神擂动战鼓!震得整个牢狱都为之颤抖!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如同天河决堤!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和狂暴的力量!狠狠砸落下来!瞬间在牢狱高耸的围墙和冰冷的铁窗上!敲击出震耳欲聋的、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般的轰鸣!
就是现在!
苏晚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寒星骤然爆裂!化作足以焚毁一切的决绝火焰!她枯槁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弹射而起!动作迅疾如电!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厉!枯瘦的手指闪电般探入怀中!掏出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仅有拇指大小的、深褐色蜡丸!
“啪!”
蜡丸被狠狠捏碎!一股极其淡薄、却带着奇异辛辣气息的灰白色粉末瞬间弥漫开来!那气味……辛辣中带着一丝微苦的甜腻……如同某种被强行催熟的、剧毒的果实!瞬间融入浓重的腐臭空气之中!无色!无味!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蛛网般粘稠的麻痹感!
迷香!沈先生秘传!麻沸散之变种!见风即化!入息即倒!
几乎就在粉末散开的瞬间!
“噗通!”“噗通!”
牢房外甬道深处!接连传来几声沉闷的、如同重物坠地的声响!紧接着!是几声短促而压抑的、如同梦呓般的呻吟!随即……彻底陷入一片死寂!连那如同鬼火般摇曳的灯笼光影!也仿佛被这无形的麻痹冻结!凝固在狂乱的雨幕之中!
“走水啦——!甲字三号走水啦——!”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如同鬼魅般的嘶嚎!猛地从牢狱深处某个角落爆发出来!瞬间撕裂了雷雨的死寂!是那个眼神如饿狼的汉子!
“哐当——!哗啦——!”紧接着!乙字七号方向!传来一阵剧烈的金属撞击和打砸声!伴随着那个气息奄奄的老囚犯嘶哑的、如同破锣般的怒吼:“放老子出去!老子要见官!陈家害人!陈家害人呐——!”
“钥匙!钥匙!抢钥匙啊——!”丙字十一号!那个佝偻麻木的囚徒!此刻却爆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他枯瘦的身体如同炮弹般撞向一个被迷香熏得摇摇晃晃的狱卒!死死抱住对方的腰!枯柴般的手指疯狂地抓挠着对方腰间悬挂的那串黄铜钥匙!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
混乱!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死寂的牢狱中炸开!惊恐的呼喊!愤怒的咆哮!绝望的哭嚎!金属的撞击!身体扭打的闷响!混合着震耳欲聋的雷声雨声!交织成一片足以撕裂耳膜的、混乱到极致的死亡交响!
“妈的!怎么回事?!都给老子安静!安静——!”甬道深处!传来牢头惊怒交加的咆哮!脚步声凌乱!带着浓重的酒气和被惊扰美梦的暴怒!
机会!
苏晚深陷的眼窝里!那点火焰燃烧到极致!她猛地转身!枯槁的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扑向墙角那片蜷缩在黑暗中的身影!
“少爷!走——!”一声嘶哑到极致的低吼!如同孤狼最后的咆哮!她枯瘦的双臂如同铁箍般!死死环住沈砚那枯槁嶙峋、冰冷僵硬的腰身!用尽全身残存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力气!猛地将他从腐烂的稻草中拖拽起来!背在自己同样枯槁单薄的脊背上!
“呃……”沈砚枯槁的身体在剧烈的移动中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开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抽气声!深陷的眼窝极其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瞳孔深处那点微弱的、如同鬼火般摇曳的光!茫然地、毫无焦距地扫过苏晚沾满血污的侧脸!随即又迅速沉入无边的黑暗与空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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