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穹 第138章 画

发展到如此……我……无憾了……只是……寂哥儿……

你……真是可惜……不能……陪你更久……一些……请你……帮我……照顾好……这些孩子……”

“季哥儿……”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手指微微蜷缩，似乎想抓住什么。

“希望……你能……活得更久……一点……不要……难过……人终有……一死……不要……孤独……至少……还有……这些孩子……陪你……希望……寂哥儿……能是……真正的仙人……那种感觉……一定……很好吧……”

莫凡轻声道：“睡吧，睡着了就能见到父亲母亲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终微不可闻。

那双看着莫凡的眼睛，充满了无尽的留恋、不舍与一丝释然，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

紧握着莫凡的手，也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力量，柔软地垂落下去。

“……”莫凡整个人僵在那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他想放声痛哭，想大声呼喊她的名字，想让她不要睡。

想告诉她他好像想起了一点什么……可是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紧紧握着她已经冰凉的手，仿佛化作了另一尊雕塑。

窗外夕阳西下，昏黄的光线照进屋内，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孤寂。

她走了。那个在六十八年前，用一个馒头、一个笑容。

将他从无边迷茫和冰冷绝望中拉出来的小丫头，永远地离开了。

葬礼隆重而悲伤。莫凡以“家族长辈”的身份，默默地跟在送葬的队伍里，看着她入土为安。

墓碑上刻着她的名字，那个他曾听她儿女、孙辈叫过无数次的名字，此刻深深地刻在石头上，也刻在了他的心里。

此后，莫凡信守承诺，继续留在这个家族里。他又陪伴了他们五十年。

这五十年，他不再是那个只安静待着的“寂哥儿”。

他似乎想通过忙碌来麻痹自己，或者说，想为这个她牵挂的家族做更多事。他尝试过很多身份。

他挽起裤脚，下地耕种，经过十多年的观察和经验，他能精准地把握农时。

他种出的庄稼总比旁人的收成好上几分；他凭借着她后代经商的基础，运用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对数字和规则的敏锐。

帮助家族开辟了新的商路，建立了庞大的商行；他甚至亲自打理过酒楼，以其独特的。

近乎苛刻的品味和要求，将酒楼变成了安澜城最负盛名的食府。

但最终，在帮助家族奠定了无人可动摇的基业后，他选择了退出喧嚣。

他在家族宅邸的深处，辟出了一间安静的画阁。

他铺开宣纸，研磨水墨，开始作画。他画得并不快，有时甚至对着空白的画纸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画的，全是同一个人。从那个扎着双丫髻、拿着馒头、笑容嫣然的小丫头。

到亭亭玉立、顾盼生辉的少女，再到凤冠霞帔、眉眼含羞的新娘。

接着是温柔慈爱、怀抱婴孩的母亲，然后是雍容华贵、掌管家族的主母。

最后是那位白发苍苍、躺在床上握着他的手喃喃离别的老妪……

他一笔一画，勾勒着她的眉眼，描绘着她的神态。

他没有学过画画，但笔下的身影却异常生动传神，仿佛倾注了他所有的情感与思念。

画阁里，挂满了她一生的缩影。他通过这种方式。

一遍又一遍地重温着与她相识相伴的六十八年，咀嚼着那份深沉如海的情感与失去后的痛楚。

画阁里有很多人有一个小女孩手拿一盏灯笼，有一个老者腰挂酒壶，有一个少年手拿长剑似是舞剑。

还有一人一熊摆出姿势，最后则是一位素衣女子就那么静静站立，这些画全部都极为逼真仿佛画中人物是鲜活的一般。

但唯独有一个缺点就是画上众人都没有面容，莫凡只是凭借着脑中时不时出现的画面画下这一幅幅画。

这五十年，他看着她指定的继承人（小北）从莽撞青年变成了沉稳的家主，又变成了慈祥的祖父；他看着家族的第四代。

第五代孩子出生、长大。这个家族早已开枝散叶，繁荣昌盛，成为了安澜城乃至周边地域都极具影响力的巨擘。

而她临终前的嘱托，关于他身份的安排，也被一代代完美地执行着。

他在这个家族里，是神秘而超然的“寂老祖”，虽然容貌年轻，却备受敬畏和尊重。

直到第五代中，出了一个资质不错的孩子，在七岁那年被测出拥有灵根，可以修炼。

整个家族为之沸腾，这是家族更进一步的希望！

那个孩子更是兴奋得小脸通红，满院子奔跑欢呼：“我能修仙啦！我能当仙人啦！”

莫凡站在画阁的窗边，安静地看着楼下院子里那个欢天喜地的孩子，看着他眼中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蓬勃朝气。

就在这一瞬间，仿佛一道惊雷划破识海中万古的长夜！

那孩子的欢呼声，那蓬勃的生命力，与他内心深处那持续了整整一百一十八年的、对丫头衰老逝去的无尽悲伤和遗憾，形成了最剧烈的碰撞！

“我想修炼呢……我想陪你更久一些……”

“希望寂哥儿能是真正的仙人……那种感觉一定很好吧……”

丫头临终前微弱而充满向往的话语，如同黄钟大吕，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无情？有情？

他以为自己流浪二十年，看尽炎凉，心已冰冷，又在之后近百年岁月中沉淀，即将走向彻底断绝**的无情之道。

但真的是这样吗？

若真无情，为何丫头离世时，他会痛彻心扉，泪流不止？

若真无情，为何这五十年来，他笔下画的全是她的容颜，心中填满思念？

若真无情，为何他会信守承诺，默默守护她的家族五代人？

若真无情，为何看到她的后代拥有灵根、有望长生，他会感到一丝欣慰？

冰封的记忆封印，在这极致的情感冲击和道心感悟下，轰然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