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穹 第137章 逝去

只是偶尔，在他独自一人时，他会抬起自己的手，看着那白皙的皮肤，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

那天的画面和感觉，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很快沉底。

但那涟漪，却已经悄然荡开，在他那被封印的记忆冰面上，留下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裂痕。

时光依旧流逝，小丫头在慢慢长大，而莫凡，依旧是那个不会老的“寂哥儿”。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地过去。

春夏秋冬，季节不断更替。庭院里的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莫凡陪伴着小丫头，度过了她天真烂漫的童年。

度过了她情窦初开的少女时期，又见证了她凤冠霞帔、出嫁为人妇。

小丫头变成了大姑娘，又变成了别人的妻子，成为了母亲。

时光在她身上留下了清晰的痕迹，她的眼神从天真无邪变得温柔成熟，又渐渐染上了风霜。

她的青丝逐渐掺进了白发，光滑的脸颊上也爬上了细密的皱纹。

而莫凡，他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过去……他的容貌没有丝毫变化。

依旧是那副十七八岁清秀少年的模样，眼神里的茫然似乎褪去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仿佛看透了什么的淡漠。府里的人从最初的惊奇。

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甚至私下里流传起“寂哥儿是受了上天眷顾不会老”的奇闻异谈。

对他多了几分莫名的敬畏。小丫头（现在早已是老夫人了）的丈夫。

以及后来的儿女们，也都接受了家里有这么一位特殊的存在，尤其是母亲\/外婆对他极其倚重和信任。

他看着她相夫教子，看着她将家族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看着她为儿女的成长操心，又看着她享受弄孙之乐。

他始终安静地陪在她身边，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倾听她的喜悦，也分担她的烦恼。

他依旧是那个“寂哥儿”，而她，早已华发丛生。

六十八年光阴，弹指而过。

曾经富商宅邸早已扩建得更加气派，成了城中有名的豪门。

但在一间布置典雅、充斥着药味的卧房里，气氛却沉重而悲伤。

床榻上，一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妪正艰难地呼吸着，她已经油尽灯枯。

床前，跪满了她的儿孙后代，个个面带悲戚。

而莫凡，依旧保持着年轻容颜的莫凡，坐在床沿，紧紧握着老妪枯槁的手，他的眼圈通红，身体微微颤抖着。

那冰封了数十年的心，此刻正被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伤狠狠撕裂。

那种痛楚，如此熟悉，又如此强烈，几乎要冲破某种枷锁。

老妪，也就是当年的小丫头，艰难地睁开浑浊的双眼，目光缓缓扫过床前的儿孙。

声音微弱却清晰地对跪在最前面的长子说道：“以后……我走了……你们……每一代……都要给寂哥儿……一个新的……合理的身份……让他……能一直……留在家里……”

长子，如今也已是一位中年人了，闻言重重点头，哽咽道：“母亲放心，孩儿记住了，孩儿的孩儿，也一定会记住！寂叔是我们家永远的家人。”

老妪欣慰地笑了笑，挥了挥手，让儿孙们都先退下。房间里只剩下她和莫凡。

她转过头，目光温柔而依恋地看着莫白那张丝毫未变的脸，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寂哥儿……我们……认识……多久了？”

莫凡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哽咽着，声音沙哑：“六十八年了……”

老妪吃力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莫凡光滑年轻的脸颊，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有爱怜，有羡慕，或许还有一丝深藏心底、从未宣之于口的少女情愫：“寂哥儿……为什么……你一点……变化都没有呢？

或许……你真的是……仙人下凡吧……当初……让你跟我回家……你洗漱完后……我……我还偷偷……心动了好一阵呢……”

莫凡痛苦地摇着头：“不要说了……你的身体……”他能感觉到她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老妪缓缓摇头，眼神异常清醒：“寂哥儿……不要打断我……我的身体……我知道……”她喘了几口气。

积蓄着最后的力量，继续断断续续地说道：“寂哥儿……我要走了……你以后……帮我……好好看着……这帮孩子……小北……他性子莽撞。

不要让他……意气用事……他也……马上要有……孩子了……真想……看看我的……孙儿啊……可惜了……你就……替我去看看吧……”

“寂哥儿……其实……我以前……也想修炼呢……”她的目光开始有些涣散，话语也变得更为飘忽。

“因为……看着自己……一天天长大……而你……一点变化……都没有……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

我想……陪你更久……一些……要是我走了……你会不会……还去乞讨……会不会……孤单……会不会……很难过……”

这些话，如同最锋利的针，一下下扎在莫凡的心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汹涌而来！他似乎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是在哪里？是谁？

记忆的封印剧烈震颤起来，无数模糊的碎片试图冲破阻碍！

楚落！是楚落但那是谁！冰封前的那一刻！还有……还有更久远的、被更深埋葬的……但他依旧抓不住。

只有那滔天的悲伤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老妪伸出苍老的手摸了摸莫凡那张从未改变的脸道：“寂哥儿你说过你姓莫，我希望你莫要寂寞不要孤单一个人。”

老妪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她的目光已经无法聚焦，喃喃着，仿佛在自言自语：“不知……死后的世界……会是怎么样……会不会……能见到阿爸……和阿娘……他们……会不会……怪我……我这一生……能把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