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本秩 第11章 世宗

几天后，赵存心被单独唤入一间位于地下的密室。厚重的金属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所有光线和声响。冰冷的空气带着消毒水的气味，只有几盏嵌入天花板的幽蓝冷光灯提供着微弱照明。沈沉鱼教官脸色依旧带着重伤初愈的苍白，但眼神锐利如昔。她身旁，站着总教官薛文礼的左膀右臂——情报战术专家徐只因和武技术教官任平生。三人呈三角之势，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赵存心。

“坐。” 沈沉鱼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不容置疑。

赵存心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笔直，手心微微出汗。他知道，决定他未来数年甚至更久命运的时刻到了。

徐只因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镜片反射着幽蓝的光。他没有废话，直接按动手中的控制器。一道柔和的光束从天花板投射下来，在密室中央形成一幅清晰的全息帝国疆域图，山川河流、城市据点纤毫毕现。

“赵存心，” 徐只因开口，声音平稳但带着情报人员特有的精确感，“深入虎穴之前，必须让你看清虎穴的全貌。帝国的水面之下，暗流汹涌，盘踞着无数庞然大物——世宗。他们绝非善类，每年无声无息消失在他们阴影里的人，足以填平一座湖泊。”他顿了顿，目光如探针般刺向赵存心，“怕吗？”

赵存心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干涩，用力摇了摇头，目光紧紧锁在全息地图上，不敢有丝毫分神。

“很好。” 徐只因手指在控制器上滑动，地图上瞬间亮起数千个微小的光点，如同星海，“北都幽京是帝国的核心。武城熊氏那种，人口不过千余、影响力局限于一方的小家族，星罗棋布，有几千个。它们本身不足为惧，熊氏之所以被盯上，只因它走了狗屎运，蹦出个‘天人’！”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正常情况下，‘天人’这种战略级威慑，是侯宗乃至王宗才配拥有的底蕴。”

他的手指再次滑动，地图上数千光点骤然黯淡，只剩下十六颗异常璀璨的星辰——四颗如皓月当空，十二颗如明星拱卫。

“真正需要警惕的，是这‘四王十二侯’！” 徐只因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凝重，“十二侯宗，位置并不稳固。帝国疆域辽阔，资源有限，每十几年就有新的势力崛起挑战旧秩序，旧的侯宗或被吞并，或被拉下马，激烈程度远超你想象。优胜劣汰，丛林法则，在世家层面同样适用。”

“教官，这‘王’和‘侯’…具体怎么界定？是爵位吗？” 赵存心忍不住问，这与他前世地球的概念有些混淆。

“并非传统爵位，而是帝国政府赋予的‘合作地位’认证。” 徐只因解释道，手指点向一颗“明星”（侯宗），“当一个势力——可以是单一强盛的家族，也可以是几个家族的联盟——其规模达到足以影响一方，在特定领域（如能源、军工、金融、教育等）拥有不可撼动的、'合法'的主导地位，并且，最关键的是，拥有至少两名及以上的天人级战力，便可向帝国政府申请，经审核后获封‘侯宗’。”

他目光扫过赵存心，强调道：“一个侯宗，明面上最少拥有二到五名天人坐镇！这是维持其地位的基础。”

徐只因的手指移向那四颗“皓月”（王宗），全息影像瞬间放大，展现出更精细的区域和势力标志：

远东蜀山联盟华东王势力： 图标是一柄交叉的古剑，覆盖帝国远东广袤疆域（外东北）。“赵、钱、孙、李，四大古老剑宗世家组成的联盟。以赵家为首，帝国封赵守天为‘远东巡阅使’，号‘华东王’！掌控帝国东方门户，占据圣华秋海棠叶之首，兵锋所指，震慑外海。”

蒙古金帐王庭（华北王）：图标是咆哮的狼首与蟒蛇，覆盖内外蒙古草原。“孛儿只斤家族为尊，其当代领袖拜天、拜月孪生兄弟，皆为人中之龙！帝国封孛儿只斤·拜天为‘两蒙巡阅使’，号‘华北王’！铁骑纵横，雄踞外蒙，直面圣合苏帝国的压力。”

楚庭道宗（华南王）： 图标是阴阳鱼环绕的仙山，覆盖两广地区。“以‘逍遥洞天’为核心的道家宗教式传承世宗，掌门周华仙，修为深不可测，帝国封‘华南王’！其影响力深入南方民间，根深蒂固。”

西海佛宗（华西王）：图标是绽放的金莲与雪山，覆盖青藏高原及西域。“‘极乐昆仑’为圣地，当代如来释天涯，佛法无边，帝国封‘华西王’！信仰之力，笼罩西陲，神秘莫测。”

“华东王与华北王最为特殊，” 徐只因着重指出，“帝国特许他们各自拥兵三十万，虎踞关外！为何？因为他们直面的是同为世界联盟五大主宰国之一、与我们关系微妙且时有摩擦，对我们虎视眈眈的圣合苏帝国！他们是帝国北疆与东疆的钢铁长城！”

一口气说完，徐只因走到角落的恒温箱，拿出两瓶水，扔了一瓶给赵存心，自己拧开灌了一大口，冰冷的液体似乎也压不住他话语中的沉重。

“至于四大王宗的天人数量…” 他走回投影前，四颗皓月图标旁浮现出巨大的“？”符号，“帝国情报部门给出的结论是——未知。保守估计，任何一家，明暗相加，不少于十五人。”

“哼！” 一声冷哼响起，沈沉鱼靠在椅背上，苍白的脸上尽是冷嘲，“徐教官说的，不过是他们愿意摆在台面上的东西！五十年前那场席卷全球的海怪浩劫，帝**队元气大伤，多少天人为国捐躯，血染大洋！自那以后，这些世宗，哪个不是在暗地里疯狂扩张势力、招兵买马、培养死士？美其名曰‘乱世自保’，哼，其心叵测！尤其是那拥兵在外的华东、华北二王，三十万？我看五十万都打不住！”

徐只因无奈地看了一眼沈沉鱼，没有反驳，显然默认了她的担忧。他清了清嗓子，准备继续：“所以，当前的格局……”

“所以格局早已失衡！” 一直沉默的任平生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有力，带着沙场宿将的沧桑，“帝国的力量在削弱，世宗的力量却在阴影中膨胀。此消彼长，长此以往，必生倾覆之祸！” 他锐利的目光投向赵存心，“这就是你们存在的意义！”

“不错！” 徐只因被打断两次，有些没好气，但还是接过了话头，“然后，你的任务核心就是——” 他故意停顿，让密室内的空气更加凝滞。

“成为一块足够诱人的‘人才’敲门砖，” 沈沉鱼再次接过话头，语气斩钉截铁，“想办法让目标世宗主动招揽你，或者你自己创造机会加入他们！记住，两个核心目标：第一，重中之重，排查并锁定勾结外敌的‘华奸’家族！一旦掌握确凿证据，我们将直接上报‘国宰’，雷霆扫穴！第二，即使目标非奸，也必须摸清他们的真实底蕴，尤其是……天人战力的确切数量和分布！这是帝国未来制定任何战略的基石！”

任平生起身，走到赵存心身边，厚重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股沉稳的力量传来，似乎在安抚他紧绷的神经。“别紧张，小子。信息是有点多，之前有女娃听到‘王宗’俩字腿都软了。我们会……”

“你干嘛~~哎哟！” 徐只因终于忍不住了，把控制器往桌上一拍，哭笑不得，“说好了我主讲！这ppt是我熬了三个通宵做的！情报也是我梳理的！你们俩一唱一和的，抢戏呢？！”

沈沉鱼翻了个白眼，任平生则摊了摊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只因瞪了他俩一眼，重新拿起控制器，语气恢复了专业：“咳！我们会为你打造一个天衣无缝的全新身份。从出生到成长，所有的痕迹都会被重新‘编织’。你的目标宗门信息，以及后续的具体任务指令，将通过内部加密邮箱发送。记住，这是你唯一的任务联络通道，阅后即焚，不留痕迹。”

“赵存心，” 沈沉鱼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徐教官是潜伏任务的行家。他年轻时，曾在一个侯宗里成功卧底了三年，全身而退。这几个月是你的特训期，有任何关于潜伏、伪装、世宗内部规则的问题，多向他请教。”

“嘿嘿，” 徐只因被点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憨厚的笑容冲淡了刚才的严肃，“沈教官过誉了。其实…主要是运气好，潜进去的那个宗门，风气还算正派。前后也就两年半多点，任务提前结束了。就当…去进修学习了两年半吧，哈哈！”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追忆，显然那段经历绝非轻松。

“偶像啊，徐教官！” 赵存心由衷赞叹，带着一丝对前辈的敬佩，“这两年半的‘学习’，想必步步惊心吧？”

……

一百名耀凌一的精英，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被悄然送往帝国各地，接受量身定制的特训。任务不同，特训内容也天差地别。有人学习海怪弱点分析与海岸防线指挥，有人钻研特定世宗的历史、礼仪、功法特征。而赵存心，则面临着最艰难的一项挑战——彻底抹去“帝禁六技”的烙印。

为了改掉那深入骨髓的战斗本能，他吃尽了苦头。几个月里，除了必要的体能和念气基础维持，他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王承欢“馈赠”的那本《千刀禁》中。从最基础的握刀、站姿，到复杂的劈、砍、撩、刺、格、挡，再到那些被列为禁术的诡异变招，他一遍遍苦练、揣摩、实战模拟。汗水浸透了训练服，虎口磨出了厚茧，甚至数次因强行扭转习惯而肌肉拉伤、气息紊乱。他必须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纯粹的、浸淫刀道多年的刀客，一个与“东北耀凌一”毫无瓜葛的散修。

几个月后，帝国南方，某偏僻小城，阳光福利院。

赵存心穿着一身发黄的旧衣服，背着一个半旧的帆布背包，走出了福利院锈迹斑斑的铁门。这就是他新身份的起点——一个在此长大的孤儿。背包里只有几件换洗衣物、那枚刻着神秘眼睛的铜质胸章、一部通讯录空空如也的加密手机，以及……薄薄的一叠钞票，总计一千华元。

“奶奶的…” 他掂量着那轻飘飘的一千块，嘴角抽搐。路过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发廊，他咬咬牙走了进去。“老板，剪个发，最便宜的那种。”

半个小时后，用现金换了点支付余额，顶着一头清爽的微分碎发走出理发店，赵存心看着手机支付里瞬间减少的“50”，心都在滴血。“黑店啊！上次任务出生入死，就分了一把破刀和个更破的徽章…” 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隔着粗糙的帆布，能感受到“天策”刀柄那熟悉的冰凉触感。这是他现在唯一的依仗。

沈沉鱼下达的最终指令清晰无比：前往中原腹地——洛阳城，设法加入“儒心门庭”，并成为其核心弟子！

儒心门庭——侯宗势力！

掌控帝国中原地区近乎七成的优质教师资源！

其门生故吏，遍布帝国各级学府、教育机构！

在帝国上层人士眼中，真正的先生只有两种，一种是儒心门庭毕业的老师。另一种是其他地方毕业的老师。

总教官薛文礼在秘密会议上的话语，此刻在赵存心脑海中回响，字字千钧：

＞ “教育、医疗、食品——国之命脉！三者若失其一，帝国根基动摇；三者若皆被敌渗透，则国将不国！”

＞“教育资源被敌人渗透，那么他们可以随时改变少年学生们的思想，以及篡改历史，历史跟思想被改造，等于过去都由敌人手写，这样先辈的牺牲将付之东流，帝国将不再拥有热血的曾经，等同于丢失了过去。”

＞“医疗资源涉及全民健康，一旦被外部恶意势力渗透，整个国家的人身体不在正常，日积月累导致炼气无法精进，甚至基因被修正，寿命发生改变，天才越来越少，结果就是突破天人的人数越来越少，越来越难，大部分人每天病殃殃的怎么过好当下，一堆病夫岂能守护帝国的现在？”

＞“食品安全一样重要，生物以食为天，一个人从出生到死去都离不开吃，哪怕你是天人境界。要知道原始人类之间矛盾的开端就是为了食物，活着的目标就只是为了单纯吃饱。甚至单单为了吃饱而已，可以展开厮杀。而吃饱以后才有力气衍生文明，倘若文明进步的象征是人类**增多，那么起码食物是**的初心，初心脏了，还谈什么未来？”

赵存心握紧了拳头。他的战场，在看不见硝烟的讲台与书卷之间，其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直面海怪或华奸的刀锋。

洛阳城。

这座历史名城，在赵存心眼中却透着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这是一个'帝国主义'为根基的世界，民主的痕迹稀薄。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阳光，勾勒出繁华的天际线。然而，环绕着这座现代化都市的，却是一圈巍峨厚重、布满射击孔和能量探头的'护城墙'！巨大无比的合金闸门如同巨兽之口，将城市分为内外，行人车辆皆需经过严格盘查才能通行。据说帝国的一线城市，其城墙更是如同钢铁堡垒，层层嵌套，固若金汤。

行走在略显拥挤的人行通道，赵存心敏锐地观察着这座陌生的城市。街道上，元能电车无声滑过，衣着光鲜的男女步履匆匆。但更多的，是穿着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行人，脸上带着为生计奔波的疲惫。偶尔能看到穿着统一练功服、气息沉稳的年轻人，在保镖或管家的簇拥下，登上豪华的私人元能飞梭。

“穷文富武…” 赵存心心中默念。在这个世界，这条法则展现得淋漓尽致。底层的民众，挣扎于温饱线，让孩子读几年书识几个字，找份糊口的工作已是极限，炼气强身？那是有闲钱有闲工夫的奢侈！而那些世家子弟、富家儿女，从小名师环绕，资源堆砌，炼气习武如同呼吸般自然，更兼修各种学识技能，文武双全。柴米油盐的烦恼，从未出现在他们的人生字典里。

他深吸一口气，混合着汽车尾气、食物香气和一丝钢铁锈蚀味道的空气涌入肺腑。洛阳，儒心门庭…他的潜伏生涯，就从这座被高墙环绕、暗藏无数规则与危险的城市，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