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诏狱别院囚室,因太医们的涌入和公主的坚守,竟有了一丝诡异的“生机”。只是这生机,建立在沈玠摇摇欲坠的生命线上。
太医令带着几位精于外伤和伤寒的太医,围着那个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身影,冷汗涔涔。伤势之惨烈,位置之尴尬,加之患者身份之特殊,无不让他们感到棘手万分。但公主那双哭得红肿、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和哀求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无人敢有丝毫怠慢。
清理创口、止血、敷上最好的金疮药、设法灌下吊命的参汤和防止邪风内侵的汤药…一切在压抑的沉默和浓重的血腥味中进行。过程不可避免地带来剧痛,即使是在深度昏迷中,沈玠的身体依旧会本能地痉挛、抽搐。
宜阳被宫人勉强扶到稍远一点的角落,春桃用带来的干净斗篷裹住她颤抖不已的身体。她的目光却始终死死黏在沈玠身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仿佛要替他承受这份痛苦。
药物和初步处理起了些许作用,血总算勉强止住。但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伤口面积太大太深,囚室环境污秽不堪,很快引发了严重的感染。当夜,沈玠便发起了高烧,并且迅速攀升到骇人的程度。
谵妄如期而至。
他陷入更深层次的昏迷,却不得安宁。苍白的脸孔烧得泛出不正常的潮红,干裂的嘴唇不断开合,吐出破碎而痛苦的呓语。
“走开…别碰我…脏…” 他在太医试图为他换药时猛地挥动手臂,虽然无力,却充满了极致的抗拒和惊恐,仿佛所有人的触碰都是对他的玷污和伤害。
“割…割掉了…都割干净了…” 声音时而模糊,时而尖锐,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执拗和…诡异的祈求,“殿下…您看看…不脏了…真的…别厌弃…别厌弃奴婢…”
“阉奴…呵呵…该死的阉奴…” 又忽然转为极度自我厌弃的诅咒,泪水混着冷汗从紧闭的眼角滑落,“不该…不该活着…污了…污了您的眼…”
这些破碎的词句,如同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宜阳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她看着他在病榻上痛苦挣扎,听着他字字泣血的呓语,终于再也忍不住。
她推开试图阻拦的宫人,踉跄着扑到榻边,不顾那骇人的高热和血腥气,一把握住他那只没有受伤、却也在胡乱挥舞的手,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我在这!沈玠!我在这!我不走!我不会厌弃你!永远不会!”
奇迹般的,在她握住他手的瞬间,沈玠激烈的挣扎竟真的慢慢平息了一些。他依旧深陷谵妄,眉头紧锁,痛苦地喘息,却不再那般疯狂地排斥触碰,仿佛在无尽的黑暗和灼热中,依稀辨认出了那一丝唯一能让他安心的气息。
太医见状,心中暗叹,趁机迅速完成换药。
“殿下,沈…沈大人高烧不退,伤口溃烂化脓,邪热内蕴,甚是凶险!若今夜烧再不退,只怕…”太医令面色凝重地向宜阳低声禀报,话未说尽,但意思已然明了。
宜阳脸色煞白,却异常镇定。她看了一眼在病痛中依旧无意识向她手心靠拢的沈玠,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需要做什么,尽管说。本宫就在这里。”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接下来的时间,宜阳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那张肮脏简陋的囚榻旁。她彻底抛却了公主的尊荣和礼法,亲自用浸了冷水的细棉布,一遍又一遍地为沈玠擦拭滚烫的额头、脖颈和手臂,试图物理降温。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恐怖的伤处,帮他更换被冷汗和血污浸透的中衣。她接过宫人熬好的汤药,极有耐心地、一点点撬开他紧咬的牙关,细心喂服,有时需要耗费大半个时辰才能喂进小半碗。
她不眠不休,眼眸熬得通红,形容憔悴,原本绝食导致的虚弱在巨大的精神支撑下,似乎被暂时压制。所有宫人和太医都被这位金枝玉叶展现出的惊人意志和深情感动,亦或是震慑,无人再敢多言,只是默默配合。
或许是太医精湛的医术,或许是那些珍贵药材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宜阳不眠不休的守护和呼唤真的穿透了死亡的迷雾…
在经历了一天一夜极其凶险的高热后,沈玠的体温终于开始缓慢地、不稳定地下降。
谵妄的呓语逐渐减少,变成断续的、痛苦的呻吟。最终,在那天拂晓时分,他沉重无比的眼睫颤抖了许久,终于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意识如同潮水般缓慢回流,带来的是更加清晰和难以忍受的剧痛——来自身体下方那处几乎要了他性命的创伤,也来自浑身如同被碾碎般的酸痛和无力。
然而,比**痛苦更强烈万倍的,是随之涌入脑海的记忆碎片——朝堂上的羞辱指控、皇帝冰冷的眼神、囚室里的绝望、自残时的疯狂和剧痛…以及…
以及那双充满悲痛、泪水涟涟,却无比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还有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知道!本宫一直都知道你是什么人!”) (“你是我的沈玠!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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