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玄幻 武侠 都市 历史 科幻 灵异 游戏 书库 排行 完本 用户中心 作者专区
小米阅读 > 其他 > 破帷 > 第217章 你走了以后,他们才真正开始

破帷 第217章 你走了以后,他们才真正开始

作者:稿纸种花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15 15:39:44

林昭然的手指在门闩上顿了片刻,柴房里的霉味混着陶瓮封泥的土腥涌出来——那气味湿重而陈腐,像多年未启的旧箱底翻出的布帛,在鼻尖缠绕成团。

指尖触到门板时,木纹粗糙地刮过皮肤,凉意顺着指腹爬上来。

她记得三年前那个雨夜,自己裹着半湿的青衫,把未写完的《骨问录》残页塞进瓮底时,陶瓮口的红泥还是新鲜的,捏起来像春天的田埂,柔软中带着微温,指尖陷进去便留下一道月牙痕。

那时檐下雨滴砸在石阶上,噼啪作响,墨汁正从纸角洇开,她听见自己喘息的声音,混在雷声里,像某种隐秘的应答。

如今红泥早褪成灰褐,裂纹里爬着蛛网,倒像极了那些被岁月压得喘不过气的“不敢问”。

风从墙缝钻入,拂过耳际,带来一丝尘埃落定的窸窣。

“阿昭。”身后传来春塾老厨子的唤声,扛着半袋糯米的肩头还沾着灶灰,“你要的酒糟备好了,在灶房大缸里发着,说要混着旧纸……”声音沙哑,像是从灶膛余烬中捞出来的。

林昭然转身时,月光正落进老厨子浑浊的眼睛里,映出一点微颤的银光。

他年轻时跟着走方郎中讨过生活,总说“药要对症,酒要对心”,此刻却把后半句咽了回去——他看见她望着陶瓮的眼神,像母亲望着要出远门的孩子,温柔里带着决绝。

那目光沉得能坠下泪来,却又坚如磐石。

“劳烦张伯。”她弯腰搬起陶瓮,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掌心与粗陶摩擦出细微的刺痛感,“把残页全倒进去。”

陶瓮磕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封泥簌簌剥落,碎屑落在脚边,像干涸的血痂。

当第一页残纸飘进酒糟时,林昭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咚,沉重地撞在胸腔,仿佛体内有面鼓被人缓缓擂动。

那是她在破庙写的《男女辨》,墨迹被雨水晕开过,“装”字的最后一捺还带着洇开的泪渍;这是在太学藏书阁偷抄的《礼典疏证》,页脚被守阁的老卒用戒尺拍过,折痕里还夹着半粒当年的饭粒,如今一捻即碎,舌尖若尝,竟似有陈年米香混着铁锈味。

“这些字,该泡在人间烟火里。”她舀起一瓢酒糟,暗红的浆汁裹住泛黄的纸页,黏腻地滑落,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张伯,封缸时记得留个小孔——要让想问的话,能透口气。”

七日后,酒坊的木盖掀开时,整个村子都浸在奇异的香气里。

那不是寻常米酒的甜,而是混着墨香、草屑与旧布的味道,像有人把压在箱底的旧话本子,连带着没说出口的委屈、不甘、期许,全煮进了酒里。

风过处,香气随炊烟盘旋上升,孩童赤脚跑过泥地,脚踝沾了露水,也染上了那股幽微的陈酿气息。

“昭然先生,王二伯喝了说梦见他娘。”扎双髻的女童攥着空酒碗跑来,发顶的野菊发绳被酒气浸得更艳了,花瓣边缘微微卷起,散发出淡淡的苦香,“他说他娘活着时总问‘为啥我家娃不能进学’,可他从前最怕听这个,昨儿梦里却追着他娘喊‘娘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林昭然正往陶坛里装酒,闻言手一抖,酒液溅在腕上,微凉而黏稠,顺着脉络滑向肘弯。

她想起张守正信里那个蹲在火边抄书的小女孩影子,想起陈阿公临终前攥着的纱巾,原来所谓“忘问”,不过是把封在心里的问,泡软了、发开了,再还回给人。

“阿昭。”老厨子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指向村头——挑着酒担的汉子正往邻村走,后头跟着七八个挎竹篮的妇人,“他们说要把‘忘问醪’送到三十里外的石桥镇,说那边的老秀才总骂‘野路子’,该让他也尝尝这酒。”

晚风掀起林昭然的裙角,布料轻拍小腿,带着夜露的潮意。

她望着那些渐渐走远的身影,忽然想起三年前自己站在桑林里,望着春塾的灯火时的心情。

那时她总怕自己的问像流星,亮过就灭;如今才明白,问是种子,落在泥里就会发芽,不管有没有人守着。

是夜,林昭然收拾了仅有的两件青衫。

包袱里除了笔墨,还有程知微寄来的半片《礼典》拓本,柳明漪送的“回声纱”残角,都用桑皮纸包得方方正正。

纸面粗糙,摩挲时发出细沙般的声响,像低语。

她最后去了春塾,孩子们趴在墙根写新问的炭条还没收,“装破之后,可还有天?”的字迹被夜露洇得更软了,像要从墙上走下来。

她伸手抚过墙面,指尖沾上湿黑的炭粉,凉意渗入皮肤。

她摸黑出村时,桑林里的新蚕正爬满枝头,窸窣啃食嫩叶的声音织成一片薄纱。

有片桑叶轻轻落在她肩头,上面沾着细如蚊足的字——是哪个孩子趁她不注意写的?

“先生要去哪里?”

林昭然仰头望了望月亮,清辉洒在脸上,凉如薄霜。

她把桑叶别在发间,叶脉贴着鬓角,微微颤动。

她没回答,因为答案早写在风里:去该去的地方,去看问如何自己生根。

三日后,程知微在京中接到急报时,正蹲在顺天府衙门口。

他望着十几个百姓空手立在阶前,掌心向上,像托着什么无形的东西。

晨雾微寒,凝在他们睫毛上,化作细小的水珠。

为首的老妇见他张望,忽然笑了:“小先生,你是来问我们要问什么的?不用问,我们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该这么站着,像在等个能说真话的人。”

程知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算筹袋,布料磨过指腹,发出沙沙声。

他想起林昭然说过“问若有骨,自会立”,此刻突然懂了:当问不再需要被捧着、供着,当它能自己站在天地间,才是真正活了。

江南的柳明漪是在织机声突然静下来时察觉变化的。

往日里“咔嗒咔嗒”的机杼声像雨,此刻却像雨停了,只余织娘们拆丝的“簌簌”响,如同落叶扫过瓦檐。

她走进作坊,见最年长的周阿婆正把废丝编成草履,针脚细密得像在绣什么宝贝:“柳娘子,这丝留着也是压箱底,不如让它替咱的问走走远路——脚到的地方,话也到。”

后来那商贩在客栈发现履底的字时,柳明漪正在江边。

她望着江面上漂过的草履,忽然想起林昭然说过“话要长脚,路要长草”,原来不是要路更平,是要话自己学会走。

江风拂面,带着水汽的咸涩,吹乱了她的发丝。

孙奉是在深夜的帷后听见那声叹息的。

沈砚之的书房里,烛火晃得《追缉令》上的“林”字直跳,他握笔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像要把笔杆捏碎。

最后一笔却轻轻落下去,在“追缉”二字上画了道斜线,墨迹晕开,像滴没落下的泪。

“让她走。”沈砚之的声音轻得像怕惊醒谁,“道已自行,臣当退。”

孙奉缩在帷后,看着他解下腰间的玉带。

那玉是先帝亲赐的,从前总擦得能照见人影,此刻却沾着草屑——许是他昨夜去了南荒古道,看那些石缝里的“问”形野草?

指尖拂过玉面,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人曾跪读碑文时的颤抖。

沈砚之离京那日,林昭然正站在江畔。

她望着“终问帛”最后一丝残片被水卷走,却见渔网提起时,网眼里全是“问”字,星星点点,像被水冲散又重新聚起的萤火。

江水冰凉,打湿她的鞋尖,波光晃动,字迹浮沉如呼吸。

“现在,连‘我’都不必存在了。”她对着江水低语,指尖掠过水面,惊起一群白鹭,羽翼扑棱声划破寂静,“因为他们,才刚刚真正开始。”

夜来得很快。林昭然寻了一处废弃的渡口茅屋歇脚。

茅屋顶漏着星子,像碎银撒在发间。

她裹紧包袱躺下,听见江风卷着细沙打在门板上,簌簌作响,像是有人在门外写什么字——一遍,又一遍。

风穿过缝隙,拂过脸颊,带着河泥的腥与夜花的淡香。

她闭上眼,不再回想桑林里的炭笔童声,也不再念及江上漂走的“终问帛”。

有些事,开始了,就不必再由她推动。

第二日晨雾未散时,她推开门——

屋前的泥地上,竟自发长出一片嫩芽。

初阳斜照,露珠沿着叶缘滑落,在湿润的泥土上留下瞬息即逝的痕迹——那一竖一弯,竟与“问”字的轮廓悄然重合。

林昭然蹲下身,指尖轻触叶尖,凉意顺着神经蔓延。

“现在,连‘我’都不必存在了。”她对着大地低语。

白鹭惊飞,掠过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因为他们,”她站起身,望向远方,“才刚刚真正开始。”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