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玄幻 武侠 都市 历史 科幻 灵异 游戏 书库 排行 完本 用户中心 作者专区
小米阅读 > 其他 > 破帷 > 第216章 你没说的话,有人替你写完了

破帷 第216章 你没说的话,有人替你写完了

作者:稿纸种花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15 15:39:44

林昭然在桑林里站了半宿。

晨雾未散时,山坳里飘来朗朗书声,像一缕缕细丝缠绕着湿冷的空气。

她顺着青石板小径往春塾走,竹篾编的窗棂漏进斜光,斑驳地洒在土坯墙上——那墙皮泛着青灰,夹杂着雨渍与虫蛀的小洞,孩子们正用磨秃的炭头在上面涂画,发出细微而持续的“刺啦”声,如同春蚕啃食桑叶。

最边上扎双髻的女童歪着脖子,发顶野菊发绳随动作轻晃,炭条在墙皮上刮出沙砾般的摩擦音:“阿姐你看,这句‘何为女子?何为男子?何为不得不装?’写得像先生的字!”

林昭然脚步顿住。

指尖轻轻抵上门框,粗糙的竹刺扎入掌心,一丝尖锐的疼意漫上来,像根针挑开了记忆的封口——三年前冬夜,破庙油灯摇曳,她伏案疾书,墨迹未干,“装”字最后一笔刚落,窗外便传来巡城兵丁沉重的脚步声和铁甲碰撞的冷响。

她慌忙将残页塞进灶膛,火星子跃起,舔过纸角,“装”字边缘焦卷蜷曲,如一声哽咽戛然而止。

“先生!”女童抬眼,眸子清亮如露水浸过的晨星,“您当年写到这句,是想问谁?”

林昭然没有立刻回答。

风从檐下穿过,带着桑叶初展的嫩香与昨夜残留的潮气拂过她的裙角。

她想起女扮男装初入太学那日,被同窗堵在茅厕,头巾被猛地扯下,发辫散落肩头,对方冷笑:“装什么男儿!”那声音至今仍刺耳;后来南荒讲学,农妇攥着她的手哭诉,女儿因偷抄《劝学》被族老锁进柴房,指甲抠破门板留下的血痕还印在眼前。

“是想问……所有不得不装的人。”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雾,却被风吹得清晰可闻,“可我没写完,你们却替我写完了。”

小男娃突然举起炭条,在墙上奋力添上新句:“那我们接着问!‘装到何时?装到何境?装破之后,可还有天?’”炭头断裂,碎屑簌簌落下,沾在他皲裂的手指上。

那些歪扭笔画间嵌着草屑、泥点,有个“境”字甚至被蹭花了,边缘模糊如泪痕,却比她当年刻于竹帛的更滚烫,仿佛吸饱了阳光的墙皮也在发热。

她伸手摸了摸墙面,指尖沾上微温的炭灰,质地细腻又略带颗粒感,像极了小桃昨日在石阶上划下的“何为学?”——那时孩子边写边吹气,呵出的白雾缭绕指尖,指尖也染了黑。

檐角铜铃轻响,惊飞枝头麻雀。

信鸽扑棱棱落在窗台,羽翼拍打声中抖落几片细尘。

程知微的信是用西北沙粒磨的墨写的,字迹粗粝,每一笔都似被风削过,透着砂石的糙感与苍茫。

林昭然展开信笺,夹在其中的半片竹纸飘落——那是《礼典》拓本,“女子无才便是德”条下,一行细如蚊足的小字悄然补上:“此德,为谁之德?”

她认得这字迹。

三年前刑部大牢,这只手曾捧来一碗“静心汤”,汤面漂浮着撕碎的《劝学》残页,药味苦涩钻鼻。

那是太医院首座张守正,当年最坚决焚毁她讲义之人。

“老学士说,”信末另附字条,是程知微的笔迹,“那夜他又烧了一捆残卷,忽见火中有个小女孩影子蹲着抄书……那是他阿娘。她临死前只问了一句:‘若我能识字,会不会活得久些?’”

林昭然盯着那句“此德,为谁之德?”,墨色浓淡不均,笔锋颤抖,像一只年迈的手在黑暗中摸索光明。

“昭然姐!”柳明漪的信差骑马冲进院子,蓝布包袱上还沾着江南的泥点,混着稻田边湿润的土腥气。

他翻身下马,喘息未定,从怀中取出一块褪色纱巾,边角已磨得发毛。

林昭然认得这是柳明漪常提的“回声纱”——以故人旧衣混纺而成,据说未竟之言藏于体温之中,遇暖则现。

信差蘸了温水抹在纱上,水汽氤氲,淡青纱纹里渐渐浮出字迹:“我种的地,该归谁?”

“是村东头陈阿公的。”信差吸了吸鼻子,声音微颤,“他走那天攥着这纱巾,嘴张了又张,咽气了才松开。他老伴儿说,阿公种了四十年地,去年族里要收回去给嫡孙,他闷了整宿没说话。”

林昭然指尖抚过纱上的字,触感微潮而柔软,仿佛还能感知到老人临终前掌心的余温。

那温度顺着指尖渗入血脉,让她想起昨夜桑林中的寂静,以及自己曾如何把一句话咽下去,任它在腹中结成硬块。

“柳娘子说,”信差又掏出一本布面册子,“现在各村都在攒这个,逝者没问完的,活着的替他问。前儿有个小媳妇,她男人走时攥着块碎瓷片,后来纱上显字‘我欠她一副银簪’,他哥立刻把压箱底的银簪送来了。”

林昭然翻着“遗问册”,纸页间夹着稻穗、碎布、干枯的野花,每一页都带着不同人的气息:泥土味、灶火味、眼泪的咸涩。

最后一页是柳明漪的字迹:“心若相通,死亦非终——问,能在人走后才出生。”

暮色渐沉,鸡鸣三遍,远处传来归牛低哞。

忽然尘沙腾起,孙奉的快马踢着碎石冲进村口,马蹄声震得墙灰簌簌掉落。

小黄门跳下马来,衣襟上还沾着宫墙剥落的红漆,指尖冰凉。

“沈大人今儿在政事堂写了半夜,奴才躲在帷后听着,砚台都磨穿了半块!”他从怀里掏出檀木匣,匣身温润,透出淡淡的松香。

匣中是卷半展开的纸,墨迹未干,散发着松烟与疲惫交织的气息:“朕之所惧,非民问太深,乃朕答之太浅。”

林昭然想起三年前朝堂之上,沈砚之执《礼典》的手稳如铁铸,如今这行字却笔锋颤抖,“浅”字最后一捺拖得老长,像一道未曾擦净的泪痕,也像一根不肯放下的笔。

“他退朝时,”孙奉压低声音,“影壁上的日头把他影子拉得老长,奴才瞅着,那影子竟像举着笔在虚空写字!后来他回府,命人取了《礼典》旧稿,在卷末写:‘女子入仕,非破礼,乃正礼;非夺权,乃还权。’笔落刹那,檐下铜铃无风自响——一声接一声,连鸣九次,久久不止。”

“九声?”林昭然抬眼。

“奴才不懂文墨,可听着那铃声,头三声像哭,中间四声像问,最后两声……倒像催人起身赶路。”

“像在说‘走’。”

林昭然合上檀木匣,指尖残留着墨香与宫墙红漆的气息。

她抬头望向桑林——那里曾埋葬她的沉默,也孕育过最初的提问。

如今答案不在纸上,而在风中,在墙上,在无数未曾闭合的嘴边。

她抱着匣子走向桑林,月光正爬上桑树新抽的嫩芽,叶尖缀着露珠,晶莹欲滴。

风过处,去年未拆完的“终问帛”残片从枝头飘下,缠上新蚕吐出的银丝。

丝缕渐粗,竟浮起一行新字:“你没问完的,我们接着问。”

她伸手去摸,丝上的字是温的,带着蚕房的暖意,混着桑叶清香与生命萌动的微腥。

“现在,连‘完’都不必了。”她对着月亮低语,“因为问,已成了没有句号的句子。”

山风卷着桑叶掠过她的裙角,窸窣作响,如同千万个声音正在苏醒。

远处春塾的灯亮了,几个小脑袋又凑在墙根,炭条在青灰墙上刮出细碎的响。

林昭然望着那点灯火,忽然转身往春塾后的柴房走——那里堆着她当年没烧完的《骨问录》残页,用陶瓮封着,落了三年的灰。

她站在柴房门口,手搭在门闩上,月光把影子投在地上,像支举着笔的手。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