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玄幻 武侠 都市 历史 科幻 灵异 游戏 书库 排行 完本 用户中心 作者专区
小米阅读 > 其他 > 破帷 > 第173章 她走了,路还在动

破帷 第173章 她走了,路还在动

作者:稿纸种花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15 15:39:44

程知微的麻鞋碾过南荒废墟的碎砖时,春寒还裹着昨夜的露气。

他抬眼望去,原该是断壁残垣的巷口,竟浮着一片斑驳的墨色——家家户户的门楣上,新刻的字像星星落进泥墙,有的歪扭如孩童涂鸦,有的劲挺似老匠运刀,最深的一道几乎凿穿了半块青石板。

阿爷,这字为啥要刻在门槛上头?稚嫩的童音从斜刺里钻出来。

程知微脚步微顿,见巷尾老槐树下,穿粗布衫的老妪正握着小孙儿的手,往门楣补刻最后一笔:林先生走啦,可她留的话,咱们得接着问。老妪的指甲缝里沾着石粉,说话时呵出白雾,那年她蹲在咱灶前喝稀粥,说学问不是供在神龛里的牌位,是顶门杠、是火折子。

你看——她用刻刀敲了敲新刻的,刀尖震起一缕细尘,在晨光中如金屑飘散,这字就是顶门杠,把女子不能读书寒门不能求进那些破规矩,全给顶开喽。

小孙儿仰起脸,鼻尖还沾着饭粒,睫毛微微颤动,映着初阳泛出淡金色的绒毛:那先生去了哪儿?

去教更远处的人啦。老妪用袖口蹭了蹭他的脸,布面摩擦过孩子温热的脸颊,留下一道浅红印痕,等你识得更多字,能问出为啥天会下雨为啥官府不让穷娃进学,先生就会从字缝里探出头,夸你一句问得好

程知微喉间发紧。

他原最怕林昭然死后被供成泥胎木像,可眼前这些歪歪扭扭的字,没有金漆,没有香炉,倒像种子扎进了泥土里。

他摸向腰间的止水短刃,刃面的字刻痕硌着掌心——那是柳明漪找铁匠从林昭然最后讲学的石案上拓下来的。

指尖摩挲间,竟似有微温渗入血脉,像是她蹲在废墟中执笔时留下的最后一缕气息。

程知微望着那颗融化在孩子舌尖的糖,忽然觉得这巷子里每一寸风都带着字的重量。

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问”字刻痕,正欲收起竹简——

程先生!

喊声惊飞了枝头麻雀,羽翼扑棱声掠过枯枝,抖落几星残雪。

穿靛蓝粗布的庄稼汉从巷口跑来,腰间还别着没放下的刻刀,喘息带出白雾:您瞧这墙!

昨儿后半夜,东头王二家小子非说字在发光,我们举着火把一照——他拽过程知微的手按在墙面上,粗糙的指腹引着他触过一道刻痕,您摸摸,这底下的砖,暖的!

程知微的指腹擦过石粉,果然触到一丝温意——不是灼热,而是像冬日里多人围坐炉边,余温渗入砖隙的绵长暖意。

是百姓刻字时掌心的温度渗进了砖里,是寒夜围炉讨论有教无类时的热气熏过了墙根,是林昭然当年蹲在这废墟里,用冻红的手在地上写字时,留下的余温。

他忽然笑了,从怀里摸出孙奉塞的布囊。

二十颗问心糖碰出细碎声响,他捏出一颗塞进小孙儿手心,糖粒滚过孩子汗湿的掌纹,留下一圈淡淡的甜香。

小孙儿舔了舔糖,眼睛倏地亮起来:学!

阿奶,糖里有个字!

老妪眯眼笑了,刻刀在门楣上又添一道,铁刃与石面摩擦发出短促锐响,溅起几点火星:林先生说得对,学问不该在书斋里供着,该在牙床子上嚼着,在门楣上刻着,在娃娃的嘴里甜着。

程知微摸出随身竹简,竹片边缘还留着林昭然批注的墨痕,指尖抚过那熟悉的笔迹,仿佛还能听见她在灯下低语。

他蘸了蘸老妪家的灶灰当墨,写下:人亡道不息,反成野火。墨迹未干,就被老妪抢过去看:好字!

等刻完这排,我让人把这两句也凿在村口老槐树上。

日头升到三竿时,程知微收到孙奉的飞鸽传书。

信笺上沾着淡淡的糖渍,字迹是孙奉特有的瘦金体:钦使夜宿驿站,发呓语连呼为何要问,随从动了胎气的小丫鬟说,他半夜摸出袖中糖纸,对着月亮念谁在说话

据随从悄悄透露,那夜钦使嚼糖至半,忽觉齿间一涩,吐出一看,竟是半片泛黄宣纸,上面墨迹斑驳写着个“愚”字。

他怔了半晌,想起白日所见百姓争问“何为仁”,夜里便辗转难眠,梦里全是孩童齐声高呼:“谁说我们不懂?”

程知微把信笺凑到鼻端,果然有股清甜的桂花香——那是柳明漪特意调的糖霜,混着孙奉掺进去的碎纸片。

纸片上的字都是断句:礼可守乎?民智当闭?学为何物?单独不成文,却像碎瓷片扎进潜意识里,越咀嚼越扎得慌。

程先生!庄稼汉又跑回来,手里举着个油布包,孙公公让人捎来的,说是特供糖,要给巡查的官儿们尝尝。他打开油布,二十包方方正正的糖块跃入眼帘,每块糖纸都印着四个朱砂字:甜政安民。

程知微拈起一块,糖块压手,分量比普通糖重三成——里头掺了碾碎的《开蒙要则》抄本。

孙奉这招妙啊,官吏们收礼时只当是民间献媚,嚼糖时却把有教无类的字儿,一块儿咽进了肚子里。

转天晌午,柳明漪的信鸽也到了。

她的字迹带着绣娘特有的娟秀,却在孩童贪食忘义几个字上圈了又圈。

程知微哑然失笑——柳明漪总说糖是药引,不是药,到底是放心不下那些捧着糖就跑的小娃娃。

他展开第二张信笺,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糖盏:改糖为盏,糖壳裹陶片,咬破方见字。

每字仅半句,如,孩童集盏拼句,方得全义。末了还画了个吐舌头的娃娃,旁边写着:昨日有村童拼出民可教也,举着陶片满村跑,他爹追在后面骂,可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程知微望着窗外追逐的孩童,忽然听见脆生生的喊叫:我拼出学则不愚另一个小娃举着陶片蹦跳:民可启智不一会儿,巷子里飘起此起彼伏的声,像风吹过麦浪,沙沙作响,又似春溪奔涌。

三日后,京中急报随信鸽扑棱棱落进程知微怀里。

雨丝落进炉灰堆成的字里,把的笔画冲得更清晰了。

一只羽翼沾湿的信鸽撞破雨幕,跌落在程知微脚边,腿上绑着油布密函。

几个时辰后,京中紫宸殿外檐角铜铃轻响,一名内侍疾步穿过回廊,将一封洒金笺递入书房。

沈砚之正在批第三封的请愿书,朱笔悬在纸页上方,听闻通禀:南荒急报,春社祭天,地涌灰字,状如‘问’。

是文脉显灵?还是人心造神?他低声自问。

幕僚唾沫横飞:南荒妖人借社祭造神,当发兵平墟,毁了那妖字!

妖字?沈砚之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倦怠。

他起身走向书案,抽出压在镇纸下的《讲录》抄本,翻到教育之光一页。

指尖抚过破屋陋巷四个字——那是林昭然用炭笔写的,笔画里还沾着南荒的土。

去取起居注。他对侍从说。

大人?

南荒社祭,地涌问字录为祥瑞。沈砚之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就说......是圣人遗泽。

窗外不知何时落起了雨。

沈砚之望着雨幕里摇晃的灯笼,忽然问:今年春荒,哪里的百姓最安生?

回大人,南荒周边,凡是百姓自设义塾的庄子,竟无一人闹赈。

沈砚之闭目靠在椅背上,雨珠打在窗纸上,像极了十年前江南破庙里,那个捧着没油灯盏的小乞儿说的话:自己照路更亮。

原来......他对着虚空低语,问,也能当饭吃。

程知微收到二字的密报时,正蹲在的字前。

远处马蹄声破雨而来。

他站起身,眯眼看去——一骑快马穿雾而来,枪尖挑着赤红缨穗,在灰蒙天地间划出一道醒目的血线。

是京中八百里加急的标志。

上一次见到这样的红缨,是押送林昭然离村的官兵。

而今,它带来的不再是枷锁,而是……“祥瑞”二字。

他忽然笑了——

这雨下得正好,把字冲得更透,也把某些东西,冲得更松了。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