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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帷 第127章 哑钟自己响

作者:稿纸种花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15 15:39:44

此法当名《火中问礼》。

林昭然落笔写下这四字,墨迹沉凝,仿佛带着炭火的余温——那墨汁是她亲手调制的松烟与矾水混溶而成,笔锋过处,纸面微涩,似有细沙轻磨指腹,留下一种近乎灼热的触感。

她将程知微增补后的《炭纹考》手稿推过去,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以此为题,抄录五本,封面不必具名,送去太常寺。”

程知微一怔:“太常寺?那可是赵元度一派礼官的老巢,送去岂非自投罗网?”

“赵元度是太常寺卿,但他不是太常寺的全部。”林昭然的指尖在桌上轻轻一点,木面冰凉,却像敲在人心深处,“高位者早已是铁板一块,敲不动的。但那些身处中层,日复一日司掌礼器、校对祭文的官员,他们才是真正与‘礼’朝夕相处的人。十年、二十年对着那些繁文缛节,心中难道就没有一丝疑虑?我要的,就是这丝疑虑。”她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檐角风铃低鸣,如远人叹息,“铁板之下,总有心疑礼制之人。我们只需送去一点火星,他们自己就能燃起来。”

五本封面素雅的《火中问礼》,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像几片深秋的落叶,被送到了太常寺五位博士、奉礼郎的案头。

其中一本,落在了祠祭署郎中裴怀礼的手中。

起初,他只当是哪个同僚的戏作,不屑一顾。

可翻开两页,便再也放不下了。

书页泛黄,触手微糙,翻动时发出极轻的“簌簌”声,如同枯叶在风中低语。

书中没有一句悖逆之言,通篇都在考据炭火、纹理、古礼中的火祭,却又字字句句都在拷问:礼之本意,究竟是为了敬天,还是为了缚人?

那一夜,烛火摇曳,映得书房四壁忽明忽暗,影子如鬼魅游走。

他读至三更,指尖抚过一行批注——“礼若成枷,何异于刑?”字迹苍劲,力透纸背,竟让他心头一震,仿佛有人在耳畔低喝。

他猛地抬头,窗外无风,窗纸却微微颤动,似有无形之物穿堂而过。

数日后,春祭前夕。

裴怀礼依例巡视太庙,步履沉重。

行至殿心,忽闻一阵微风拂过梁柱,那口悬挂百年、早已沙哑失声的铜钟,竟轻轻晃了一下,青铜表面幽光流转,映出他苍白的脸。

他蓦然驻足,仰头凝望——仿佛不是他在看钟,而是钟在看他。

身边的属官见他神色有异,低声问:“裴大人,可是这钟有何不妥?”

裴怀礼没有回答,只是长久地凝视着那巨大的青铜器物,良久,才像问自己,又像问这满殿神只:“钟哑,究竟是钟病了,还是人不敢敲?”

这句低语如投入深潭的一粒石子,无声无息。

但同一阵风,已穿殿越阁,吹入紫禁城最幽深的暖阁。

那里,皇帝正倚炉而坐,炭火噼啪作响,红光跃动,映得龙袍泛金。

他拨弄炉炭,忽见灰烬中隐约浮现一个字形——是“春”。

那字由黑转红,边缘微微翘起,仿佛从地底苏醒的根芽。

“这便是民间说的‘炉底字’么?”他问。

近侍总管孙奉躬身侍立,眼观鼻鼻观心,声音压得极低:“回陛下,正是。老奴想起一桩旧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得到默许后,他才缓缓道:“老首辅沈大人临终前,神智已不太清醒,却总攥着老奴的手,反复问一句话:‘外面……可还诵书?’”

皇帝拨弄炭火的手微微一顿,殿内一片死寂,唯有炉火“噼啪”轻爆,如心跳骤停后的余震。

沈砚之是他最敬重的老师,亦是旧礼的坚定维护者。

他临终前不问家国,不问君王,却问“诵书”?

孙奉仿佛看穿了皇帝的心思,又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纸,呈了上去:“这是近日常在坊间听到的童谣,老奴怕污了圣听,只敢录了一句。”

皇帝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字:“百姓不读**,只读‘春字’。”

春字,炭火中显现的,正是那个“春”字。

它象征着希望,也暗合了那本附录的名字。

皇帝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殿内气氛愈发凝重。

半晌,他没有斥责孙奉,反而吩咐道:“取一块民间那种会显字的炭来,放入炉中。”

火光升腾,炭块由黑转红,一个清晰的“春”字赫然显现——那字如血沁出,边缘跳动着金红的火焰,仿佛天地间最原始的呐喊。

皇帝凝视着那跳动的火焰与字迹,许久,才吐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火能显字,未必是妖。”

此言并未在朝堂上宣示,却如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由内侍们的口耳相传,在宫墙内外荡开了一圈又一圈无形的涟漪。

京城的风向微妙变幻,而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另一场变革正在闺阁之中悄然发生。

七日后,苏州城外绣庄的阁楼上,一盏油灯亮至天明。

柳明漪依林昭然之计,将《附录》中那些通俗易懂、启发民智的章节节选出来,删去所有敏感字眼,伪装成一本《女诫新解》。

她深知女子不得系统受教,便巧妙地将“人皆可教”的核心思想,转译为更易被接受的“妇亦可学,以持家之道”。

她组织起相熟的绣庄绣娘与各地女塾的学生,将这本小册子夹在丝线、绣样之中,送往各州府的女眷手中。

一时间,闺阁夜读竟成了风尚。

那些曾被用来消磨漫长时光的针线筐,如今成了最隐秘的书箱。

女子们在烛光下,借着学习如何“相夫教子、勤俭持家”的名义,第一次读到了那些原本只属于男子的道理。

指尖划过纸面,触到的是粗糙的竹浆纸,耳边是窗外虫鸣与远处更鼓交织的夜曲,心中却燃起前所未有的清明之火。

一把无形的钥匙,正在悄然打开禁锢了她们千年的思想枷锁。

就在这暗流涌动之际,程知微敏锐地察觉到,裴怀礼已经到了动摇的边缘。

他需要最后一根稻草。

春祭大典的礼器清点仪式上,裴怀礼正一丝不苟地核对着祭器名录。

程知微以司天监官员的身份在一旁协助,趁着二人擦身而过,他脚下一个踉跄,怀中一摞书中,一本册子“不慎”掉落在地,正好落在裴怀礼脚边。

裴怀礼俯身拾起,只见素色封面上,题着四个字——“沈相遗思”。

他眉头一皱,这又是何人的杜撰?

正欲斥责程知微,将其扔进火盆焚毁,指尖却触碰到书页边缘的批注,动作顿时僵住。

那字迹,苍劲有力,风骨天成,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恩师沈砚之的笔迹!

他惊疑不定地翻开书页,发现书中每一处关键论点旁,都有沈砚之的手书批注。

或赞许,或诘问,或补充。

原来,林昭然早已将从沈砚之故居寻得的那些手札、札记,未曾增删一字,只是按主题归类辑录,化入此册。

这根本不是什么新学之作,而是沈砚之晚年对礼制反思的集成!

裴怀礼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他终于明白了,首辅大人至死都未曾下令彻底废除那本附录,不是因为他年老体衰、心慈手软,而是他早已预见到了今日的僵局。

他不愿亲手推倒自己守护一生的礼法高墙,却用这种方式,留下了一扇可供后人开启的门。

就在此时,一封加急信报送到了林昭然手中。

赵元度坐不住了。

他联合大理寺、刑部、都察院,拟以“妖言惑众,私印**”的罪名,提审各地书驿的主持,要将这星星之火,连根拔起。

林昭然看完信报,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一丝冷笑。

她对程知微下令:“不必理会三法司。你即刻以‘民间自发’的名义,向礼部呈递一份万民帖。”

“万民帖?”

“对。”林昭然的目光锐利如刀,“就说七十二州百姓感念天恩,自发联署,请求朝廷将‘冬廪授业’之法,纳入官学试点,让寒门子弟也能在冬日有书可读。”她顿了顿,补充道,“记住,所有签名,都必须用炭水书写。遇热,方能显迹。”

这无疑是一步险棋,却也是一步妙棋。

赵元度要治罪,林昭然便将这“罪”,变成了“民意”。

朝会之上,当赵元度慷慨陈词,要求严惩妖书流传、捉拿乱党之时,一直沉默的裴怀礼,突然出列。

“臣,有本奏。”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满朝的嗡鸣,“今有七十二州万民联署请学,若朝廷拒之,恐怕有失天心。”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厚厚的名册,呈于御前。

内侍接过,在御案旁的炭炉上轻轻一烤,那原本空白一片的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姓名瞬间浮现,仿佛是无数百姓的心声,在烈火的炙烤下,发出了呐喊。

满朝哗然。

赵元度又惊又怒,指着裴怀礼厉声斥道:“裴怀礼!你身为礼官,竟也附逆!”

龙椅上的皇帝看着那份“民心可灼”的名册,依旧没有表态,只淡淡一句“此事,容后再议”,便宣布退朝。

群臣散去,孙奉带着小内侍清扫殿阶,看见裴怀礼独自一人坐在廊下,手指正轻轻敲击着殿外的铜钟。

钟依旧是哑的,但那沉闷的撞击声,却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余震,仿佛地底深处传来的心跳。

孙奉走过他身边,仿佛自言自语般低语了一句:“不是钟响了,是我们的耳朵醒了。”

裴怀礼的身子微微一颤,没有回头。

同一时刻,京城郊外,一座新立的石碑前,林昭然亲手点燃了第一支春烛。

火光摇曳,映照着她平静而坚毅的脸庞。

热浪扑面,烛泪顺着蜡身缓缓滑落,滴在石基上,凝成琥珀般的珠粒。

微弱的烛火下,那光滑的碑面上,一行深刻的字迹隐约浮现:

风吹过,烛火晃动,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林昭然却只是静静地看着,目光越过眼前的京城轮廓,投向了更遥远的东南方。

她取出一封信,交给身旁等候已久的信使:“送去杭州,交给苏先生。春天,该来了。”

一根蜡烛的光,照不亮整片夜空。

真正的燎原之火,需要从那文风鼎盛、财富汇集的鱼米之乡点起。

那里的星火,一旦被唤醒,将比京城这潭深水,更加炽烈,也更加难以扑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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