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日的晴朗,总算驱散了冬日的寒意。庭院里的腊梅又开了一些,鹅黄色的花瓣缀在枝头,微风拂过,便有清雅的香气弥漫开来。林婉清披着件银狐毛斗篷,站在廊下看着丫鬟们修剪花枝,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前几日受的风寒渐好,不仅能下床走动,连带着精神也爽朗了许多。
“夫人,风大,您要是觉得累,咱们还是回屋歇着吧。”身旁的晚翠捧着暖炉,轻声劝道。她跟着林婉清多年,最是知道自家主子这些年的苦楚,如今好不容易身子好些,可不敢再让她受了凉。
林婉清摇摇头,指尖轻轻拂过廊柱上的雕花,眼底泛起一丝柔和:“没事,难得天气好,多晒晒太阳也舒坦。对了,我箱底还压着些旧物,你去把最里面那个紫檀木箱子搬出来,我想整理整理。”
那箱子是当年她嫁入谢家时,母亲亲手为她准备的陪嫁,上面雕着缠枝莲纹样,这么多年一直放在衣柜最深处,里面装着的,全是她舍不得丢弃的回忆。
晚翠应了声,很快便将箱子搬了出来。紫檀木的箱子沉甸甸的,放在铺着锦缎的矮凳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林婉清伸手掀开箱盖,一股淡淡的樟木香气扑面而来,混合着旧衣物特有的陈旧气息,瞬间将她拉回了十六年前的时光。
箱子里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最上面是几件藕荷色、天青色的襦裙,料子都是当年最好的云锦,只是如今看来,款式早已过时,边角也有些泛黄。林婉清拿起一件藕荷色的襦裙,指尖抚过裙摆上绣着的海棠花——这是她刚嫁入谢家时最喜欢的裙子,当年谢承业还夸过,说这颜色衬得她肤色如玉。
“夫人,您当年穿这件裙子,可是整个苏州城的夫人都羡慕呢。”晚翠凑过来,笑着说道,“还记得那年赏花宴,您穿着这件裙子,站在海棠树下,连王爷家的郡主都问您裙子是哪家绣坊做的。”
林婉清听着,嘴角泛起一丝浅淡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很快便淡了下去。她将襦裙轻轻叠好,放回箱子里,继续往下翻——下面是些当年的首饰,一支赤金嵌红宝石的发钗,一对珍珠耳坠,还有几只银镯子,都是孩子们小时候戴过的。
她拿起一只小巧的银镯子,上面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镯子内侧还留着淡淡的牙印——这是谢玥小时候的玩意儿,那时候玥儿刚长牙,总喜欢把镯子放进嘴里啃,最后还是谢承业心疼,让人把镯子收了起来。
指尖划过冰凉的银镯,林婉清的眼底泛起一层水汽。就在这时,她的手指忽然触到一件柔软的东西,藏在箱子最底下,被一块青色的锦帕裹着。
她心里一动,小心翼翼地将锦帕掀开——里面裹着的,是一件小小的锦缎衣裳。衣裳是正红色的,料子是上好的蜀锦,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老虎的眼睛用黑宝石点缀,爪子踩着祥云,看起来威风凛凛,正是当年她为浩楠缝制的周岁礼,取“虎虎生威”的寓意。
林婉清双手捧着衣裳,指尖轻轻抚摸着上面的针脚——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当年她怀着满心欢喜绣上去的。那时候她怀着孕,坐在窗前,一针一线地绣着,想着孩子出生后穿着这件衣裳的模样,心里满是期待。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仿佛又看到,两岁的浩楠穿着这件红衣裳,梳着小小的发髻,蹒跚地从廊下跑过来,张开双臂扑进她怀里,奶声奶气地喊“娘”,声音软乎乎的,像刚出锅的糯米糕。那时候的浩楠,眼睛圆圆的,笑起来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调皮得很,总喜欢追着院子里的蝴蝶跑,每次摔倒了,也不哭,爬起来继续跑,直到把自己弄得满身尘土。
可转眼间,孩子就被拐走了。这十六年里,她无数次在梦里见到浩楠穿着这件红衣裳的模样,醒来后却只有满室的冷清。这件衣裳,她一直藏在箱底,舍不得丢,只盼着有一天,能亲手把它交到浩楠手里。
“夫人,您怎么了?”晚翠见她捧着衣裳,肩膀微微颤抖,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连忙递上帕子,声音里满是担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林婉清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声音带着哽咽,“就是……就是想起浩楠小时候的样子,心里难受。你看这衣裳,当年他穿着还嫌大,如今他都长这么大了,早就穿不下了。”
她说着,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十六年的思念和苦楚,都凝聚在这件小小的衣裳里,如今总算能再见到它的主人,可那些错过的时光,却再也回不来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伴随着熟悉的咳嗽声。林婉清连忙擦干眼泪,将衣裳叠好,想要藏在身后——她不想让谢承业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还在为当年的事难过。
“在看什么好东西,瞧你哭得这么伤心?”谢承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温和。他穿着件藏青色的锦袍,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脸上还带着些许风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