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渊的马车刚在河堤边停稳,后面跟着的另一辆青布马车也缓缓停下。车帘被轻轻掀开,一只白瓷般的手先搭在车辕上,接着探出个少年身影。苏墨穿着件月白色的细棉青衫,领口绣着一圈浅灰云纹,腰间系着根同色玉带,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他刚落地,便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眉目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爽,只是那双眼睛,比寻常少年多了几分沉静,像是藏着一汪澄澈的湖水。
“公子,要不要先去附近的茶馆歇脚?苏大人那边怕是还要和谢将军议事,一时半会儿顾不上您。”随行的小厮青砚提着个描金食盒,里面装着苏墨惯用的笔墨和点心,语气里满是周到。他跟着苏墨多年,知道这位小公子自小体弱,最是怕累,往常出门多是坐车,极少这样长时间赶路。
苏墨却摇了摇头,目光越过青砚的肩头,望向不远处的安置点。那里帐篷连成片,炊烟袅袅升起,偶尔能看见穿着粗布衣裳的灾民走动,虽显局促,却不见往日的慌乱。“不用歇脚,”他声音清润,像雨后的竹笛,“父亲刚到任,安置点定有不少事要忙,我去看看能不能搭把手,也省得他分心。”
说着,他便抬脚往安置点走。青衫下摆扫过路边的野草,沾了些细碎的草屑也不在意。走了没几步,他忽然顿住脚步,目光被不远处的一顶蓝色帐篷吸引。帐篷前围着几个灾民,一个浅粉色的身影正站在中间,手里捧着叠得整齐的棉衣,动作轻柔地递给面前的妇人。
那身影有些眼熟,苏墨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是谢玥!她比在京城时清瘦了些,原本垂在肩头的长发被挽成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木簪固定着,鬓边垂着两缕碎发,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粉色布裙的裙摆沾了些泥点,却丝毫没影响她的利落,只见她手里拿着个册子,正低头和面前的妇人说着什么,语气耐心得像是在安抚自家亲人。
“大姐,您先别着急。”谢玥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清晰地落在苏墨耳里,“棉衣是按人头分的,优先给老人和孩子,这是之前和大家商量好的规矩。您家的孩子还小,这件小棉袄您先拿着,至于您的份,我已经让人回府里催了,明日一早肯定能送过来,绝不会让您冻着。”
她一边说,一边从旁边的竹筐里拿出件绣着小老虎的棉袄,递到妇人手里。那妇人原本还红着眼眶,接过棉袄摸了摸里面的棉絮,又看了看谢玥真诚的眼神,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嘴里不住地说着“多谢姑娘”。谢玥笑着摇了摇头,又拿起册子,在上面仔细记了一笔,才继续招呼下一个灾民。
苏墨站在原地,看着她忙碌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他想起去年在京城,奶娘陪他去集市买东西,奶娘装钱的布包被小偷抢走,是路过的谢玥追了两条街,硬是把布包抢了回来。那时的她,虽然也勇敢,却还带着几分少女的青涩,如今站在安置点里,应对灾民的诉求时从容不迫,眉宇间多了几分担当,竟比以前更干练了。
“谢玥!”苏墨按捺不住心里的欢喜,快步走过去。脚下的石子硌得鞋底发疼,他却半点没察觉,眼里只装着那个粉色的身影。
谢玥正低头整理手里的棉衣,听见熟悉的声音,猛地抬起头。看清来人时,她手里的棉衣差点掉在地上,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两颗突然被点亮的星辰:“苏墨?你怎么来了?”她快步走上前,脸上满是惊喜,“你不是在京城吗?怎么会来苏州?”
“我随父亲来的。”苏墨停下脚步,站在她面前,仔细打量着她。见她眼底虽有淡淡的青黑,却精神饱满,心里悬着的石头悄悄落了地,“父亲被贬为苏州刺史,我放心不下他,便跟着一起来了。刚在河堤边看见你安抚灾民,倒真没看出,你如今竟这么厉害。”
他的语气里满是赞叹,谢玥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连忙转过身,拿起一件棉衣递给旁边的老婆婆,才回过头对他笑了笑:“哪有什么厉害的,只是做些该做的事罢了。安置点里事情多,人手又不够,忙起来也就顾不上紧张了。”
她说着,又指了指旁边的木桌,桌上放着个翻开的账本,旁边还堆着几卷布料:“你来得正好,正好能帮我个忙。这些布料要分给家里有孩子的灾民,用来做尿布和小衣裳,可我还没来得及统计数量,你要不要试试?”
苏墨立刻点头,快步走到桌前,拿起账本翻了翻。只见上面记着每户灾民的人口和需求,字迹娟秀工整,连“张家有三岁孩童,需布料两尺”这样的细节都写得清清楚楚。他抬头看向谢玥,眼神里满是认真:“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是先统计已分发的数量,还是先登记需要布料的家庭?”
“先登记需要的吧。”谢玥递给他一支毛笔,“你看账本上,凡有孩子的家庭,我都画了个小圈,你再核对一遍,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然后统计需要多少布料,记在最后一页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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