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老茶树下的军牌与未拆的红布包
从山茶坡回来的第二天,云河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黄秀丽推开诊疗所的门时,檐角的水滴正顺着青瓦往下落,在门口的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水花,混着巷子里新抽芽的梧桐叶香,透着股初春的软劲儿。
她刚把赵叔的军牌和水壶从背包里拿出来,放在靠窗的展示柜上,就听见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抬头一看,陆沉舟正拎着个竹篮走进来,篮子里装着刚从西郊公园折来的山茶枝——枝桠上顶着小小的花苞,绿中透红,像藏着星星点点的火苗。
“昨天跟公园管理处的张叔说好了,先折几枝回来养着,等三月初,老茶树上的花苞就能开了。”陆沉舟把山茶枝插进窗边的青瓷瓶里,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笔记本,“我列了个婚礼清单,你看看有没有要补的——喜糖选你喜欢的桂花味,请柬用米白色的纸,上面印山茶花的纹样,还有……”
黄秀丽凑过去看笔记本,字迹工整,连“给宾客准备暖手宝”这样的小事都记在上面。她想起除夕夜里,他在小本子上写婚礼计划时的模样,指尖轻轻划过纸页上的字迹,突然觉得心里软软的:“都听你的,不过有件事得加进去——把赵叔的军牌和水壶也放在婚礼现场,就摆在老茶树下,让他和山茶一起看着。”
陆沉舟点头,在笔记本上添了一笔,又想起什么:“对了,大伯说今天下午要把祖母的红棉袄送过来,让我们试试尺寸,看看要不要改改。”他说着,伸手摸了摸展示柜里的军牌,金属表面被擦得发亮,“昨天整理水壶的时候,发现壶底刻着‘山茶’两个字,跟你祖母银镯上的字迹很像,应该是赵叔当年刻的。”
黄秀丽心里一动,走到展示柜前,仔细看着水壶底的字迹——笔画虽然简单,却带着股认真的劲儿,和银镯内侧模糊的刻痕比对,果然是同一个人的字迹。她想起记忆里山茶接过弹壳时红了的眼眶,想起赵叔在战壕里说“等春天就结婚”的模样,突然觉得这枚军牌、这个水壶,像是跨越了六十多年的时光,把两段爱情紧紧连在了一起。
下午两点多,大伯黄建军果然来了,手里拎着个红布包,里面就是祖母的红棉袄。“你伯母昨天连夜把袖口改短了点,你试试合不合身。”他把布包递给黄秀丽,又从口袋里掏出张老照片,“这是我昨天整理父亲遗物时找到的,上面是你祖母和山茶,还有赵叔,应该是1950年秋天拍的,那时候他们还没去战场。”
黄秀丽接过照片,指尖碰到泛黄的纸页,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照片上的祖母穿着浅蓝色的护士服,站在山茶身边,两人都笑得很灿烂;赵叔穿着军装,站在她们身后,手里拿着个军用水壶,正是他们从山茶坡找回来的那个。阳光落在三人身上,暖融融的,谁也想不到,一年后,战火会把他们的生活彻底打碎。
“我去试试棉袄。”黄秀丽拿着红布包走进里间,很快就换好了出来。红棉袄的布料是老式的斜纹布,领口和袖口绣着细碎的山茶花,针脚密而整齐,是山茶当年亲手绣的。她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觉得像是看到了祖母年轻时的模样——同样的红棉袄,同样的期待,只是祖母等来了祖父的平安归来,而山茶,却永远等不到赵叔的那句“我回来了”。
“真好看,跟你祖母当年穿的时候一样。”大伯看着她,眼里露出欣慰的笑意,“你祖母说过,这件棉袄是山茶特意给她做的,说等她结婚的时候穿,后来山茶走了,她就一直把棉袄珍藏着,说要留给家里的女孩子,让她穿着它,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黄秀丽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她伸手摸了摸棉袄上的山茶花,像是能摸到山茶当年绣花纹时的温度。陆沉舟走过来,轻轻帮她擦去眼泪,又把之前打的山茶吊坠戴在她脖子上:“别哭,山茶和赵叔要是看到你现在的模样,肯定会开心的。”
就在这时,诊疗所的门突然被推开,父亲黄建国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黑色的木盒:“我刚从医院回来,路过老房子,想起你祖母的木盒还在阁楼上,里面好像有她当年的日记,说不定能找到更多关于赵叔和山茶的事。”
黄秀丽赶紧擦干眼泪,接过木盒。木盒是老式的樟木箱,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打开后,里面放着一本泛黄的日记本,还有一个小小的丝绒布包。她小心翼翼地翻开日记本,第一页就写着“1951年冬,雪,山茶说,等赵哥回来,我们就去看满山的山茶花开”,字迹娟秀,是祖母的笔迹。
“你看这里。”黄建国指着日记里的一段话,“你祖母写,1953年停战日那天,她在战地医院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是一枚弹壳和半块银镯,是赵叔的战友送来的,说赵叔牺牲前,一直攥着这两样东西,让他务必交给山茶,可那时候,山茶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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