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滑过,距离王家那场风光无限的平妻宴会,已过去三日。这三日间,长安朝堂之上的风向,已然明朗到近乎残酷。
荥阳郑氏,这位曾经与王氏并驾齐驱的世家巨擘,在多方力量的联合绞杀下,颓势尽显,节节败退。
先是门下一位掌管度支的郑姓侍郎,被御史台以“账目不清、用人不明”为由连番弹劾,证据确凿,最终被李世民当庭罢免,逐出京城。
这犹如砍断了郑氏在财政要害部门的一条重要臂膀。
紧接着,几项原本十拿九稳、关乎郑氏利益的官员任免和工程拨款,也接连被中书省驳回或搁置。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其中有崔氏、王氏门生故旧联手上书反对的影子,但更重要的是,御座之上的那位天子,或默许,或直接表达了不予支持的态度。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郑氏这艘大船,在惊涛骇浪中已是千疮百孔,船舱进水,眼看就要倾覆。
荥阳郑氏的祖宅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郑国公仿佛一夜之间又苍老了十岁,原本挺直的脊背也佝偻了几分。他独自坐在昏暗的书房里,望着窗外凋零的庭院,手中捏着一份份不利的邸报和弹劾副本,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大势已去。
他心中清晰地浮现出这四个字。皇帝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要借王、崔之手,彻底打压他郑氏,以报当年站队前太子之旧怨,也以此震慑其他心怀异动的世家。
王珪老谋深算,崔珏果断站队,两家联手,配合着皇帝的意志,已然织成了一张他难以挣脱的天罗地网。
再硬抗下去,只会让郑氏损失更加惨重,甚至可能动摇家族数百年的根基。
良久,郑国公发出一声沉重如巨石落地的叹息。
他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到门边,对一直守候在外的老管家哑声吩咐:“去……将三娘唤来。”
他口中的三娘,是他嫡出的孙女,年方二八,名唤郑婉茹,生得貌美,且性情柔顺,素来最得他疼爱。
不多时,郑婉如娉娉婷婷地来到书房,见父亲如此憔悴模样,心中一惊,连忙上前扶住:“祖父,您……”
郑国公抬手止住她的话,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孙女儿娇艳却带着惶恐的脸庞,声音干涩:“婉如,我郑家……如今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郑婉如虽深处闺阁,但也隐约听闻家族近日不利,此刻听祖父亲口说出,更是花容失色。
“祖父……要你即刻梳妆,递牌子入宫。”郑国公一字一顿,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
“去求你姑姑……求她看在同出荥阳郑氏一脉的血缘上,看在……看她曾是太子正妃的份上,能否在陛下面前,为我郑家……为我郑家,保留一丝元气。”
他口中的“姑姑”,正是幽居深宫、身份尴尬的前太子妃——郑观音。
这是无奈之下,近乎卑微的求助。
让一个未出阁的嫡女,去求见那位因夫君败亡而自身难保的前太子妃,其中的辛酸与屈辱,可想而知。
但这已是郑国公在绝境中,能想到的最后一根,或许能通到皇帝枕边的稻草。
郑婉如看着祖父眼中那从未有过的灰败与乞求,心中一酸,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
她知道,家族的重担,此刻已压在了她柔弱的肩上。她咬了咬下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重重地点了点头:“孙女……孙女明白了。孙女这就去准备。”
她转身离去时,背影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决绝与悲凉。
郑国公望着孙女消失在廊下的身影,无力地瘫坐回椅中,闭上了眼睛。
将希望寄托于一个失势的前朝妃嫔,何其渺茫?但他,已别无他法。只盼那点微末的血脉亲情,能在帝王心中,勾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怜悯。
而这,已是昔日煊赫的荥阳郑氏,最后、也是最无奈的挣扎。
……
长乐门内的别馆,寂静得仿佛与世隔绝。庭院深深,草木幽深,少了宫城其他地方的繁华与喧嚣,只余下一种被时光遗忘的清冷与落寞。
这里,便是前太子妃郑观音自玄武门之变后,被悄然安置的居所。
郑婉茹凭借着家族仅存的、隐秘的人脉关系,几经周折,才得以踏入这扇沉重的宫门。
引路的宦官沉默寡言,将她带到一处僻静的偏殿前,便躬身退下。
殿门轻启,一股混合着陈旧木香和淡淡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光线昏暗,只窗边透进几缕,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一个身着素色常服,未施粉黛的女子正临窗而坐,手中似在绣着什么,背影单薄而寂寥。
听到脚步声,那女子缓缓回过头来。
刹那间,郑婉茹的呼吸几乎停滞。
那是一张依旧能看出昔日绝代风华的容颜,只是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轻愁,眼神沉寂如同古井无波,曾经的明艳张扬早已被岁月和命运磨蚀殆尽。
这就是她的姑姑,曾经距离凤座仅一步之遥,如今却幽居此地的郑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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