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澜书院案卷宗归档,崔明远被押往云南,范遥及一众从犯也皆已收监。杭州城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凌越深知,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沈荆澜的身世之谜如同一根刺,扎在凌越心头。他私下命王砚去查那本《闽中海错疏异闻补遗》的来历,却发现此书并非文澜书院固有藏书,而是数月前一位匿名人士捐赠,捐赠记录语焉不详,仿佛特意被人抹去了痕迹。而书中那篇手抄的《异闻补遗》及其所绘的“幽蓝絮”图样,更是无据可查,像是凭空出现,恰好就在结案后整理书籍时,滑落到了沈荆澜面前。
太过巧合,就显得刻意。凌越几乎可以肯定,这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就是将“幽蓝絮”与东南沿海的线索,通过沈荆澜的身世,再次摆到他面前。
对方对他身边的人和事,似乎了如指掌。这种感觉,令人脊背发寒。
这日散衙后,凌越回到书房,发现书案正中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函。信函材质普通,但封口处用的火漆印却有些特别——并非官府或私人常用的图样,而是一个极其精细复杂的、类似海浪缠绕古船的徽记。
“何人送来的?”凌越皱眉问值守的衙役。
衙役茫然回禀:“回大人,并未见有人进来。小的只是去倒了杯茶的功夫,回来就见这信放在案上了。”
凌越心中一凛。对方竟能如此轻易地潜入按察使司衙门的核心区域,如入无人之境!这与其说是一封信,不如说是一个警告,一次示威。
他挥退衙役,小心地拆开火漆。信纸上是工整的馆阁体,措辞恭敬,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凌大人台鉴: 久慕大人清名,断案如神,明察秋毫,鄙人等钦佩之至。文澜书院一案,大人雷厉风行,扫除积秽,还学界朗朗乾坤,功在千秋。然,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世间之事,非黑即白者少,灰蒙蒙处居多。大人锐意进取,固然可敬,然亦需知刚极易折,弦紧易断之理。 东南之地,风波险恶,非大人久居之地所能想象。昔年旧事,牵扯甚广,泥潭深陷,恐非一人之力可挽狂澜。且大人身边之人,身世飘零,若卷入过深,恐再生不忍言之祸端,岂不令人扼腕? 望大人三思而后行,暂歇东南之念,安享杭州之宁。则上下安堵,各得其所,岂不美哉? 临书仓促,言不尽意。伏惟钧安。
无名氏 顿首”
信中没有一句直接的威胁,字字看似劝诫关怀,实则字里行间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警告和冰冷的杀机!对方明确点出他“身边之人”无疑是指沈荆澜及其“身世飘零”,并以“不忍言之祸端”相胁!更暗示东南之事牵扯巨大,非他所能插手!
凌越握着信纸的手,指节微微发白。怒火在胸中翻腾,却被他强行压下。对方能量之大,远超他的预料。不仅能精准地利用沈荆澜的身世做文章,还能将警告信直接送到他的书案上!
这绝不仅仅是崔明远或范遥残党的报复。这是一张更深、更庞大的网!文澜书院案,或许无意中触碰到了这张网的某个边缘!
他立刻起身,检查门窗和书房内可能藏人的角落,一无所获。对方来无影去无踪,手段高超。
“大人?”沈荆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端着一碟刚做好的点心过来,见凌越面色凝重地站在房中,不由担忧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凌越迅速将信纸收起,神色恢复平静:“无事。只是想起一桩旧案,有些出神。”他不想让她过早地陷入恐慌。
沈荆澜敏锐地察觉到他神色间一闪而过的阴霾,却没有多问,只是将点心放下,轻声道:“大人近日劳神,用些点心吧。”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书案,看到了那枚被掰开的、带有独特海浪古船纹样的火漆,眼神微微一顿,却什么也没说。
凌越心中有事,随意用了两块点心,便道:“荆澜,近日衙门无事,你可多休息休息,或是……回养父母家中小住几日?西湖秋色正好,也可散散心。”
他想让她暂时离开这是非之地,避开可能的风险。
沈荆澜抬起头,清澈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她缓缓摇头,语气轻柔却异常坚定:“大人,荆澜哪里也不去。我的根就在杭州,就在这里。”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无论发生什么,荆澜愿与大人……共同面对。”
她的话,如同暖流,瞬间冲散了凌越心中的寒意与孤愤。她知道了,她一定从那只字片语和那枚特殊的火漆中猜到了什么,但她选择留下,选择与他共同承担。
凌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与酸涩。他看着她坚定而温柔的眼神,所有劝她离开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好。”他最终只吐出一个字,声音有些沙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就在这时,王砚急匆匆敲门而入,脸色凝重:“大人!刚收到驿报,押送崔明远的官差在江西境内遭遇山匪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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