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澜书院案引发的风波渐渐平息,按察使司衙门的日常公务重新步入正轨。凌越虽对外界的褒贬表现得云淡风轻,但案卷文书工作却丝毫不敢懈怠。这日,他正在书房内整理此案的最终卷宗,准备归档上报。
沈荆澜在一旁安静地协助着,将各类证物——那些仿本、真品比对记录、匠人口供、晶屑样本分析等,分门别类,贴上标签,准备存入证物库。她的动作依旧细致轻柔,但凌越却敏锐地察觉到,她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偶尔会落在某一处失神,整理纸张时甚至罕见地出现了一次小小的失误,将两张标签贴错了顺序。
“荆澜?”凌越放下笔,关切地望向她,“可是身体不适?若是累了,便先去歇息,这些不急于一时的。”
沈荆澜像是被从思绪中惊醒,微微一颤,连忙摇头:“没……没有不适。谢大人关心,只是……只是昨夜未曾睡好,有些走神了。”她迅速调整好标签,垂下眼帘,掩饰着眸中的一丝慌乱。
凌越没有追问,但他能感觉到,她并非仅仅是睡眠不好那么简单。自那日范遥提及东南沿海后,她便时常露出这种若有所思、甚至带着些许不安的神情。尤其是在整理那些从范遥处查获的、与仿造技艺相关的零星笔记和奇特物料样本时,她的情绪波动尤为明显。
这时,王砚捧着一摞刚从文澜书院返还的、与案件相关的参考书籍走了进来,其中大多是些版本目录学、墨谱、纸鉴之类的专业书籍。
“大人,这些书已核对无误,是放入书房还是归还库房?”王砚请示道。
“先放那边架上吧,或许日后还需查阅。”凌越指了指墙角的书架。
王砚依言将书放下。其中一本蓝色封皮、略显古旧的线装书在放置时未曾立稳,滑落下来,摊开在地。沈荆澜恰好站在附近,便弯腰去拾。
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摊开的那一页,身体骤然僵住!拾书的手停在半空,脸色在刹那间变得苍白如纸,呼吸也仿佛停滞了。
凌越立刻发现了她的异常,快步上前:“荆澜?怎么了?”
只见那摊开的书页上,并非什么版本学问,而是一篇夹杂在书中的、墨色较新的手抄附录,标题赫然是《闽中海错疏异闻补遗》,其中一段文字旁,还绘有一种奇特的、状如海葵却又生有细密蓝紫色绒毛的海洋生物图样!
沈荆澜的手指微微颤抖地指向那图样,声音发颤,几乎语不成句:“这……这个……‘幽蓝絮’……我……我家中……有一块……一模一样的……残片……”
凌越心中一震,立刻扶住她几乎要软倒的身子,对王砚道:“这里没事了,你先下去。”
王砚察觉气氛有异,不敢多问,连忙退了出去,并细心地将房门带上。
书房内只剩下凌越和沈荆澜两人。凌越扶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又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中,发现她的指尖冰凉。
“荆澜,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凌越蹲下身,目光平视着她,语气尽可能温和,“这‘幽蓝絮’是什么?你家中为何会有此物?”
沈荆澜双手紧紧捧着温热的茶杯,仿佛从中汲取一丝力量。她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再睁开眼时,眼中已盈满了水光,却努力保持着镇定。
“大人……”她声音依旧带着颤音,却清晰了许多,“此事……关乎荆澜的身世。”
凌越心中又是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安静地看着她,鼓励她说下去。
“荆澜并非生于杭州。”她缓缓开口,目光投向窗外,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我依稀记得,幼时家住海边,似乎……是闽地一带。家中似是行医的,但具体情形,大多模糊了……只记得五岁那年,家中突遭大变,似乎是一场大火……混乱中,一位忠仆拼死将我救出,辗转逃到了江南。后来……后来我便被养父母收留,他们皆是善良的医者,待我如亲生,教我医术,我也便渐渐忘了从前的事,只当自己是杭州人士。”
凌越静静听着,心中波澜暗涌。他从未听她提起过这些。
“直到养父母临终前,”沈荆澜继续道,眼中泪光闪烁,“才将一块用丝绸紧紧包裹的残片交给我,说这是当年救我出来的仆役拼死带出的、我生母唯一遗落下的东西,嘱我好生保管,或与我的身世有关。那残片非金非玉,触手冰凉,质地奇特,上面……就附着着几丝这般蓝紫色的绒毛,与这书中所绘,几乎一模一样!养父母说,生母似乎对此物极为看重,常独自研究……”
她颤抖着手指,再次指向书页上的图样:“这书中称其为‘幽蓝絮’,生于闽粤深海礁隙,极为罕见,其绒毛有剧毒,可致人麻痹幻视,但经特殊秘法炼制,或可入药,有奇效……但具体如何,书中也未详载。”
凌越立刻联想到范遥那些晶屑的特性——易燃,易分解,作用不明!难道两者之间存在某种关联?范遥的技艺和那些奇特的物料,也指向东南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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