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被一块脏旧的麻布裹住了整片天空。凌越站在杭州城外的官道上,远远望着西南方向那片低沉得压入人心的山峦,眉头不自觉地锁紧。连日来处理的文书案卷似乎还带着墨臭气萦绕在鼻尖,但此刻,更浓重的不安却源自方才驿马飞驰送来的那一纸急报。
“大人,”王砚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罕见的迟疑,“娄家村那边……情况恐怕比报上说的还要糟。”
凌越没回头,目光依旧盯着远处那片仿佛被瘟神烙下印记的土地:“仔细说。”
“是今早天没亮时从村里逃出来的一个半大孩子拼死送到县衙的,”王砚压低声音,递上一张皱巴巴、甚至隐约透着污渍的纸片,“说是村里已经死了十几口人了,呕吐、发热、身上起黑斑,挨不过两三天就……县衙的人不敢怠慢,一边报了府衙和咱们按察司,一边已经派人把通往娄家村的几条路都给堵了。”
凌越接过那张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还沾着不知是泥水还是泪水的痕迹,只反复写着“救命”、“全村都要死了”、“瘟病来了”。他指尖微微收紧,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
“症状听起来像时疫,但爆发得太急太猛,不合常理。”沈荆澜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她今日穿着一身素净的鹅黄色衣裙,外罩一件防风的薄斗篷,眉头轻蹙,看着凌越手中的纸条,“而且这个季节,并非是疫高发之时。”
凌越看向她,目光交汇间,彼此都明白对方所想。哪有什么巧合?尤其是在经历了文澜书院那场以“古书”为饵,直指荆澜身世的诡异风波之后。那封带着海浪古船火漆印的警告信言犹在耳,眼前的“瘟疫”只怕是另一重更阴狠的杀招。
“徐世峰刚死,苏季康潜逃海外,‘老先生’就送来这么一份‘大礼’,”凌越声音低沉,带着冷意,“是想调虎离山,还是想将我们彻底困死在这瘟神之地?”
“或许兼而有之。”沈荆澜轻声道,眼中掠过一丝忧色,“大人,此去危险重重,不仅疫病凶猛,只怕其中还藏着……”
“还藏着更歹毒的**。”凌越接口道,他将那纸条攥入手心,“正因如此,才更不能退。王砚!”
“属下在!”
“立刻点齐人手,准备烈酒、生石灰、棉布口罩、手套,还有荆澜开的那些避秽防疫的药囊,多多备上。通知杭州府,调派兵丁,彻底封锁娄家村所有出入口,许进不许出!未有按察司手令,擅闯者,无论是谁,以抗命论处!”凌越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另,快马传书附近州县,询问近期是否有类似疫情上报。”
“是!”王砚领命,匆匆而去。
凌越又看向沈荆澜,语气不容拒绝:“你留在衙门。”
沈荆澜却缓缓摇头,目光坚定:“大人,我略通医理,识得药性,更能分辨人为毒物与天然疫病之别。若真是时疫,我去了或能多救几人;若是**,”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更执拗,“我更不能让你一人涉险。那‘幽蓝絮’与我身世牵扯甚深,或许……或许此次也能找到线索。”
她知道,此刻搬出自身缘由,比任何大道理都能说服凌越。
果然,凌越凝视她片刻,看到她眼底不容动摇的坚持,终是叹了口气:“跟紧我,一切听我指令,不可擅自行动。”
“好。”沈荆澜轻轻点头,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一行人马很快准备停当。秦虎带着一队精干捕快随行护卫,王砚统筹后勤物资,另有两名经验丰富、胆大心细的老仵作也自愿跟随——虽知疫区验尸风险极大,但大人既要查清真相,他们便义不容辞。
越靠近娄家村,气氛越发死寂。原本沿途应有的农田稼穑景象不见踪影,田地荒芜,村落关门闭户,道上几乎不见行人,偶尔遇到一两个,也是用布蒙着口鼻,行色匆匆,眼神惊惶,看到他们这一行人马,更是如同见了鬼怪般远远躲开。
空气中,似乎已经开始弥漫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草药焚烧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气息的味道。
抵达娄家村外一里处,已是黄昏。夕阳的血色余晖洒在村口那排临时设置的、布满尖刺的木质路障上,更添几分凄厉与不祥。数十名杭州府的兵丁和衙役用浸过醋的布巾蒙着口鼻,手持长矛弓箭,如临大敌地将村庄紧紧围住。带队的是个姓刘的守备,见到凌越的官牌,连忙上前行礼,脸色发白。
“凌大人!您可来了!这……这里面简直成了鬼域了!”刘守备声音发颤,“从三日前开始死人,一天比一天多,根本止不住!村里人一开始还想往外冲,被我们拦回去了几次,后来……后来就没动静了,怕是……怕是没几个活人了!”
凌越面无表情:“可有人进出?”
“绝对没有!”刘守备连忙保证,“弟兄们日夜看守,连只兔子都没放出去过!就是……就是前几天夜里,好像听到里面有奇怪的动静,不像人声,倒像是……像是挖土的声音,还有……还有敲锣念咒的声响,邪门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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