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宣室殿。
随着周身那层柔和的白光如潮水般褪去,周遭嘈杂的蝉鸣与宫人轻微的脚步声重新灌入耳中,刘彻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属于长安的干燥尘土与宫廷熏香混合的气味。
他回来了。
仅仅是眨眼之间,他眼中那份在后世面前展露无遗的、如鹰隼般锐利的光芒,便被一层恰到好处的少年人的恭顺与迷茫所覆盖。
那挺得笔直的腰背,也微微佝偻了几分,显出几分尚未完全长成的青涩与单薄。
他不再是那个与千古帝王坐而论道、谋划着颠覆一个时代的汉武帝。
而是变回了那个在祖母窦太后阴影之下,言行举止都必须小心翼翼的少年天子,刘彻。
“陛下?”门外的常侍低声询问,带着一丝关切。
刘彻揉了揉太阳穴,故作疲惫地嗯了一声。
“朕只是有些乏了,小憩片刻,祖母那边可有动静?”
“回陛下,太皇太后正在长乐宫清修,并无传召。”
“嗯。”刘彻点了点头,站起身,“备驾,朕去给祖母问安。”
长乐宫内,气氛肃穆。
窦太后半眯着眼,斜倚在软榻上,听着几位推崇黄老之学的儒生清谈无为而治的玄妙。
当刘彻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时,她那双看似昏花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皇帝来了。”她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孙儿给祖母请安。”
刘彻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姿态放得极低。
“起来吧。”
窦太后抬了抬手,“不在你的宣室殿处理政务,跑来我这老婆子这里做什么?”
刘彻脸上堆起温和的笑容,凑近了几分,带着几分孺慕之情。
“孙儿近日听闻几位大儒讲解《道德经》,颇有些感悟,只是其中关于‘道法自然’与‘无为’的真意,尚有许多不解之处。”
“思来想去,满朝上下,唯有祖母于此道领悟最深,特来向祖母请教。”
他这番话,说得极其诚恳。
窦太后眼中的审视之色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淡淡的满意。
她最看重的,便是黄老之术,也最希望皇帝能无为,如此,她自己才能继续有为。
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毕恭毕敬,甚至主动探讨黄老学说的孙子,她心中那最后一丝警惕也松懈了下来。
看来,这个孙儿,终究还是个孩子。
只要自己还活着一天,他就翻不出什么风浪。
“嗯,难得你有这份心。”
窦太后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坐吧,听听也好。”
刘彻依言坐下,整个下午,他都像一个最虔诚的学生,认真地听着那些他内心早已嗤之以鼻的清谈,时不时还提出一两个看似愚钝、实则恰到好处的问题,引得窦太后亲自为他讲解。
直到黄昏降临,他才告退离去。
回到自己的宣室殿,殿门关闭的瞬间,刘彻脸上的恭顺笑容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深沉与冷酷。
夜,悄然降临。
一名身形瘦削的中年文士,在宦官的引领下,避开所有耳目,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宣室殿的书房。
正是主父偃。
“臣,参见陛下。”主父偃跪地行礼。
“起来吧。”
刘彻的声音恢复了它本来的冰冷与威严,“后世所授之法,你领悟得如何了?”
主父偃不敢怠慢,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
竹简上,赫然是用简体字和拼音,记录着他对《推恩令》的理解与剖析。
字迹虽略显生疏,但条理清晰,逻辑严密。
“回陛下,后世所创之文字,一日可抵昔日一月之功。”
“其所授之《推恩令》,更是神来之笔!名为推恩,实为削藩,阳谋之妙,鬼神莫测!臣已将其核心要义尽数领会。”
刘彻接过竹简,仔细翻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这正是他需要的,一个能跟上自己思维,能理解并执行后世知识的利刃。
“很好。”
刘彻将竹简放下,“从今日起,你便是朕的密诏舍人,专为朕处理仙师所授之机密。”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臣,万死不辞!”主父偃激动得浑身发抖。
“但是,”刘彻话锋一转,“推恩令现在还不能推行。”
主父偃一愣,抬起头。
“时机未到,强行推之,只会引得诸王联手反抗,重蹈景帝时的覆辙。”
刘彻的目光穿过窗棂,望向漆黑的夜空,“朕要你做的,是把它拆开。”
“拆开?”
“对,拆开!”
刘彻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将它的核心思想,比如嫡长子之外,其余诸子也可分封为侯,诸侯国可自行推举孝廉……把这些听起来对他们有好处的条条框框,全都拆解出来。”
“然后,你去找一些落魄的策士、周游的商贾,甚至是潦倒的方士,让他们用不同的口吻,把这些零散的想法,‘不经意’地传入那些诸侯王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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