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香香 第240章 驾照（1995年七月）

学车这档子事，真是一天比一天热闹，也一天比一天让人哭笑不得。自打王教练那句“有点悟性”的夸奖之后，我劲儿头更足了，每天雷打不动去驾校报到。可这“悟性”吧，它时有时无，跟抽风似的。

练了几天基本功，终于能上车了。第一次坐进那辆破吉普的驾驶座，我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手心里全是汗，抓着方向盘直打滑。王教练坐旁边，黑着脸，指挥我：“点火！踩离合！挂一档！慢抬离合！轻给油！”

我手忙脚乱，脑子一片空白。钥匙拧了半天，车“吭哧”几下，没动静。

“没踩离合！”教练吼了一嗓子。

我赶紧一脚把离合器踩到底，再拧钥匙，车“轰”一声抖了起来，吓我一跳！

“挂档！”教练又喊。

我哆哆嗦嗦去扒拉档杆，也不知道挂没挂上。

“松手刹！慢抬离合！看前面！”教练的声音像打雷。

我紧张得浑身僵硬，抬离合的腿抖得像筛糠。车猛地往前一窜，又“咣当”一声憋熄火了！

“哎呦我的妈呀！”教练拍着大腿，“叫你慢抬！慢抬！你当是踩电门呢？窜啥窜？重新来！”

就这样，起步，熄火，再起步，再熄火……一上午，就在吉普车“吭哧吭哧”的喘息声和教练的吼叫声中度过了。旁边一起练车的几个小年轻，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通红。我脸上烧得能烙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最尴尬的是有一次练倒车入库。我看着后视镜，方向盘打得晕头转向。教练在旁边喊：“回半圈！回半圈！看哪呢？看后轮！”

我手忙脚乱，也不知道回了几圈，车子歪歪扭扭，眼看就要撞上旁边的杆子。教练急得一把抢过方向盘，大吼：“刹车！踩刹车！”

我慌里慌张，一脚下去，踩错了！踩油门上了！

车子“轰”一声猛地往后一窜！幸亏教练手快，拉死了手刹！车头差点怼到前面一辆车的屁股上！

“我的祖宗哎！”教练脸都白了，喘着粗气，“你……你这是要谋财害命啊！刹车油门分不清？想让我早点去见阎王爷是吧？”

我吓得魂飞魄散，坐在那儿，手脚冰凉，话都说不出来了。旁边其他学员更是笑得前仰后合。那天下午，我都没脸见人，练完车灰溜溜地跑了。

晚上回去跟林昊诉苦，他听了不但不同情，反而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正常正常！哪个新手不干几件蠢事？我当年学车，还把车开进路边水沟里呢！你这算啥！”

话是这么说，可我这心里头，还是堵得慌。晚上睡觉都不踏实，一闭眼就是教练的吼声、车熄火的声音，还有那差点撞上的惊险场面。有时候做梦都在挂挡、踩离合，急得一身汗醒过来。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特别笨？年纪大了，学东西就是慢？别人咋都学得那么顺溜呢？

林昊看出我情绪低落，变着法儿安慰我。晚上给我打洗脚水按摩，早上给我煮红糖鸡蛋，还偷偷往我包里塞小纸条，上面画个笑脸，写俩字：“加油！”看着他那笨拙又用心的样子，我这心里头，又暖又酸。不能泄气！为了他这份心，我也得把驾照考下来！

磕磕绊绊练了一个多月，终于熬到了考科目一。笔试我倒不怕，晚上熬夜看书，死记硬背，总算考了九十多分，过了！我高兴得差点蹦起来！觉得胜利在望了！

可接下来的科目二（场地驾驶）和科目三（路考），才是真正的难关。

第一次考科目二，紧张得头天晚上没睡着。一上车，看见旁边坐着面无表情的考官，腿就软了。倒车入库，方向盘打早了，车屁股撅在外面，压线！不及格！

侧方停车，光顾着看右边，左边后视镜刮了杆子！不及格！

坡道起步，离合抬快了，车往后溜了半米！不及格！

考官冷着脸在本子上划拉几下，吐出三个字：“下次再来。”

我拿着那张写着“不合格”的单子，站在太阳底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没掉下来。一起考试的小年轻，好几个都欢天喜地地拿着合格证走了。就我，还有两三个没过的，垂头丧气。那种挫败感，像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林昊来接我，看我那副蔫样，啥也没说，搂着我肩膀：“走，回家！想吃啥？咱下馆子去！下次再考！多大点事！”

第二次考，更糟。心理负担更重了。倒库倒是进去了，可车身歪的。直角转弯，速度没控制好，轮子压了路边实线。最丢人的是，过单边桥，车轮子直接从桥边上掉下来了！考官叹了口气，摇摇头。

我又挂了。

这次，我真绷不住了。从考场出来，坐到林昊车上，眼泪“哗”地就下来了，止都止不住。一边哭一边说：“我不考了……太笨了……我不是开车的料……净给你丢人……”

林昊没劝我，由着我哭。等我哭得差不多了，他才递过来毛巾，语气平静地说：“香香，你记不记得，你刚来义乌摆摊的时候，被人欺负，货被掀了，是咋挺过来的？”

我抽噎着，没吭声。

“那时候，你比现在难多了吧？没地方住，没钱，带着俩孩子，前有狼后有虎的。你都挺过来了！现在这点挫折，算个啥？”他看着我，眼神坚定，“开个车而已，比过日子还难？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咱又不是没那条件！考！考到过为止！我陪着你！”

他的话，像锤子，敲在我心上。对啊！我吴香香什么苦没吃过？什么难没经历过？还能被个驾照难倒？

擦干眼泪，我咬着牙，又回到了驾校。这次，我脸皮也厚了，不怕教练骂了，不懂就问，错了就改。一遍遍练，直到肌肉形成记忆。

第三次考试，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稳住！能行！

上车，调整座椅，系安全带，看后视镜，点火，踩离合，挂档，松手刹……一套动作，虽然慢，但稳稳当当。

倒车入库，完美！

侧方停车，标准！

坡道起步，不溜车！

直角转弯，S弯，单边桥……一气呵成！

当考官在本子上写下“合格”，把成绩单递给我的时候，我手抖得差点接不住！过了！我终于过了！

从考场出来，看见等在外面的林昊，我像只小鸟一样飞扑过去，抱着他又笑又跳：“过了！我过了林昊！我考过了！”

林昊也高兴坏了，抱着我转了个圈：“我就知道你能行！走！庆祝去！想吃啥，随便点！”

晚上，我们真的去下了馆子。点了好几个硬菜，还开了瓶啤酒。我兴奋地跟他讲考试时的每一个细节，他笑眯眯地听着，不时给我夹菜。看着他那张因为高兴而发光的脸，我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这份喜悦，这份成就感，是靠自己咬牙坚持换来的！比赚多少钱都踏实！

晚上躺在床上，摸着那张来之不易的、还带着墨香的驾驶证，我心里感慨万千。学车这俩月，挨了多少骂，出了多少洋相，流了多少汗和泪，只有自己知道。但这一切，都值了！我不光学会了一项新本事，更重要的，是证明了自己：我吴香香，不笨！只要肯学，肯拼，没有过不去的坎！

野草，不光能在石缝里长，还能学着开枝散叶，现在，连四个轮子的铁家伙都能驾驭了！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宽绰，越过越有奔头！前面就算还有再大的风浪，我也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