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香香 第239章 学车（1995年六月中）

新店开张快半个月了，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早上九点开门，不到十点，店里就挤满了人。大姑娘小媳妇们，挎着篮子，挽着胳膊，叽叽喳喳地涌进来，这个试试裙子，那个挑挑衬衫，再配上个发卡、丝巾或者包包，一买就是一套。收银台前排起了小队，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钱盒子眼见着就满了。

我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嗓子都喊哑了，可心里头那份痛快和得意，就别提了！看着自己亲手挑的衣服、搭配的饰品，被这么多人喜欢，变成实实在在的票子，那种成就感，比吃了人参果还舒坦！力力和小花放了学，也爱来店里写作业，趴在柜台角落里，小脸上满是骄傲，逢人就说：“这是我娘的店！”

林昊还是天天来，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事事插手了。用他的话说：“你是老板娘，你说了算！我就给你打打下手，镇镇场子！”他更多是靠在柜台边，笑眯眯地看着我忙活，偶尔帮客人拿个衣服，或者搬搬重货。有他在，我心里就特别踏实，像有了定海神针。

这天晚上盘完账，收入又创新高。我一边数着厚厚一沓钞票，一边乐得合不拢嘴。林昊给我倒了杯水，坐在旁边，看着我数钱，忽然说：“香香，生意走上正轨了，你也别太拼，注意身体。我看你天天这么忙，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没事！我乐意！”我头也不抬，心里美滋滋的，“挣钱还怕累？”

“不是怕你累，”林昊凑近点，压低声音，“是想着，你得学点新本事了。”

“新本事？啥本事？”我停下数钱的手，疑惑地看着他。

“学开车吧。”林昊说，“你看现在，进货、办事，有个车方便多了。总不能老靠两条腿跑，或者等我开车接送。你自己会开，想去哪儿去哪儿，多自在！”

学开车？我愣住了。开车？那是多稀罕的事啊！以前在村里，见个拖拉机都稀奇，小轿车更是想都不敢想。现在，林昊居然让我学开车？

“我……我能行吗？”我心里直打鼓，“我连自行车都骑不利索……”

“有啥不行的！”林昊一拍大腿，“开车比骑车简单！现在城里女的学车的多了去了！驾校就在市场旁边不远，走几步就到。你每天抽俩小时去学，店里我看着！保证把你教会！”

看着他兴致勃勃、信心满满的样子，我心里的那点胆怯，慢慢被一股好奇和跃跃欲试给压了下去。是啊，为啥不行？别人能学会，我吴香香差哪儿了？以前觉得摆摊挣钱是天大的事，现在不也干成了？开店以前想都不敢想，现在不也红红火火？学个车，有啥可怕的！

“那……那就试试？”我咬咬牙，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上来了。

“这就对了！”林昊高兴地搂住我，“明天我就去给你报名！交钱！咱学就学最快的班！”

没过两天，林昊真把事办妥了。学费不便宜，他眼睛都没眨就交了。还给我弄来几本驾驶的书，上面画着方向盘、刹车、油门，还有好多弯弯绕绕的线路图。我晚上躺在床上，就着台灯看，看得头晕眼花，好多字不认识，还得问力力。力力上了初中，懂的比我多，指着图给我讲啥是离合器，啥是档位，听得我一知半解。

更让我吃惊的是，林昊还找人给店里装了一部电话！橘红色的，崭新的，就放在柜台最显眼的地方。安电话那天，引来好多人围观。这年头，家里有电话的可不多见，更别说店铺了。

“装这玩意儿干啥？多贵啊！”我心疼钱。

“方便！”林昊说，“以后进货、联系客户，有个电话多省事！有啥急事，也能马上找到你。”

电话装好那天，林昊第一个拨通了我的呼机，然后在电话里跟我聊了半天，惹得旁边的店员捂着嘴直笑。我拿着话筒，听着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感觉神奇极了！这小小的机器，能把两个人的声音连在一起，不管隔多远！

学车的第一天，我特意穿了身利索的裤装，平底鞋，把头发扎成马尾，揣着林昊给我买的新水壶，紧张又兴奋地去了驾校。驾校离市场确实不远，是个大院子，里面停着几辆破旧的吉普车和面包车，就是教练车了。

教练是个黑瘦的中年男人，姓王，一脸严肃，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一起学车的还有五六个人，有男有女，看起来都比我年轻。王教练先把我们叫到一起，板着脸训话：“学车，不是闹着玩的！方向盘是把着人命的方向盘！油门刹车脚下踩的是阎王殿的门槛！都给我认真点！听见没有？”

“听见了！”我们稀稀拉拉地应着。

第一天，不上车。就在空地上，摆了几个破旧的方向盘架子，让我们练习打方向盘。王教练示范了一下，双手怎么握，怎么往左打满，怎么往右打满，怎么回正。看着简单，可自己一上手，完全不是那回事！胳膊僵硬，动作别扭，打起来“嘎吱嘎吱”响，方向盘像个不听话的倔驴，总跟我较劲。

“哎！那个女同志！说你呢！手型不对！吃奶呢？温柔点！”王教练背着手，在我身后吼了一嗓子。

我脸一红，赶紧调整。旁边几个年轻学员忍不住偷笑。我心里憋着股劲，一遍遍地练，手心都磨红了。

练完方向盘，又让我们坐进一辆不能动的破车里，练习踩离合器、刹车、油门，还有换挡。离合器沉得很，踩下去脚酸。换挡杆也涩，嘎啦嘎啦响。王教练在旁边盯着，谁动作不对，就是一通吼。

“离合器踩到底！慢抬！慢抬！你当是踩蚂蚁呢？砰一下抬起来，想熄火啊？”

“挂档！看准了再挂！瞎扒拉啥？变速箱让你扒拉坏了！”

“看转速表！听发动机声音！笨死算了！”

一上午下来，我累得满头大汗，腰酸背痛，脑子里全是“方向盘”、“离合器”、“挂档”在打架。一起学车的一个小姑娘，差点被教练骂哭了。

中午回到店里，我瘫在椅子上，一动不想动。林昊给我端来饭菜，笑着问：“咋样？第一天，感觉如何？”

我苦着脸：“别提了！比摆一天摊还累！教练凶死了！方向盘死沉，离合器也沉，换挡嘎啦响，还被骂得狗血淋头！”

林昊哈哈大笑：“都这样！新手都挨骂！习惯就好了！当年我学车，教练拿扳手敲我手呢！你这算好的了！”

下午，我又硬着头皮去了驾校。继续练那些枯燥的基本功。但奇怪的是，骂着骂着，好像找到点感觉了。方向盘知道怎么打了，换挡也顺溜了点。王教练虽然还是板着脸，但骂我的次数明显少了。

快下课的时候，王教练居然破天荒地说了句：“嗯，那个年纪大点的女同志，还行，有点悟性。”

就这一句，把我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年纪大点就大点吧，有悟性就行！

晚上回到店里，我一边揉着酸痛的胳膊腿，一边跟林昊比划着学车的趣事。力力和小花也围过来，好奇地问东问西。店里新装的电话突然“叮铃铃”响起来，吓了我们一跳。我拿起话筒，里面传来林昊带着笑的声音：“喂？吴香香同志，今天挨了多少骂啊？”

原来他跑到外面公用电话亭打来的！这个促狭鬼！

我对着话筒嗔怪：“去你的！少笑话我！”

电话那头传来他爽朗的笑声。

看着手里的话筒，再看看身边笑着的孩子们，和柜台里琳琅满目的商品，我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生活，真的完全不一样了。从那个在蒋家村挨打受气的小媳妇，到如今在义乌开着店、学着开车、用着电话的老板娘……这变化，像做梦一样。

我知道，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身边这个男人。是他，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给了我新的生活，新的希望。虽然前路肯定还有坎坷，虽然心里对张左明那边的事还有阴影，虽然学车之路肯定还会挨更多骂，但此刻，我心里是满满的、实实在在的干劲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