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香香 第232章 春潮（1995年三月中）

张左明被抓进看守所的消息，像长了翅膀，没两天就传遍了整个市场。大伙儿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有同情，有佩服，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疏远。我知道，他们是觉得我吴香香心太狠，把自家男人送进了局子。可我不后悔！那种畜生，不送进去，我和孩子就没活路！

摊子被砸坏的东西，林昊帮我重新置办齐了。他还特意托人从广州带了批最新潮的水晶发夹和蕾丝头花，样式别致，价格也实惠，一摆上摊子就吸引了不少年轻姑娘。生意比以前更好了，每天收摊数钱的时候，看着那厚厚一沓票子，我这心里才有点踏实感。

可这踏实底下，总藏着股说不出的慌。张左明虽然关进去了，可案子还没判，离婚手续也没办利索。就像头上悬着把刀，不知道啥时候会掉下来。夜里睡觉都不踏实，有点动静就惊醒，竖着耳朵听，生怕是张左明那个疯子又摸上门来。

林昊还是天天来，有时帮忙看摊，有时带我和孩子吃饭。他不再提离婚官司的事，只是默默陪着我。我看得出他眼里的担心，也感觉得到他那份小心翼翼的好。可越是这样，我心里越乱。欠他的情，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压得我喘不过气。

这天收摊比平时早，天还没黑透。力力在学校补课，小花去同学家写作业了。林昊帮我把最后几箱货搬进屋里，累得额头冒汗。我给他倒了杯水，他接过去，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喉结上下滚动着。

屋里就我们两个人。夕阳的余晖从窗户斜照进来，在他侧脸上投下一层柔光。他放下杯子，看着我，眼神深邃，像藏着很多东西。

“香香，”他声音有点哑，“这几天……你瘦了。”

我低下头，搓着衣角：“没事，就是……睡不太好。”

“别怕，”他往前走了一步，离我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肥皂香，“有我在，他不敢再来找你麻烦。”

“我知道……”我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林昊，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我……我真不知道咋报答你。”

“又说傻话。”他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心很烫，像块烙铁，烫得我浑身一颤，想缩回来，却被他握得更紧。“香香，我对你好，不是图你报答。我是……我是心疼你，稀罕你，你明白吗？”

我心跳得像打鼓，脸上烧得厉害，头垂得更低了。明白？我咋能不明白？可……可我这样的女人，离了婚，拖着俩孩子，咋配得上他这样的好男人？

“我……我配不上你……”眼泪不争气地涌上来，模糊了视线。

“胡说！”他语气突然激动起来，另一只手抬起来，轻轻捧住我的脸，强迫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睛亮得吓人，里面有火苗在跳。“吴香香！你看着我！你哪点配不上我？你坚强，能干，心地好，对孩子们掏心掏肺！你比那些光有张漂亮脸蛋的女人强一百倍！是我林昊配不上你才对！我……我早就想这么说了！”

他的手指微微发抖，滚烫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里那份毫不掩饰的深情和渴望，脑子像一团浆糊，浑身都僵住了。

“林昊……别……别这样……”我徒劳地想推开他，手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香香……我忍不住了……”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痛苦的挣扎，“看着你受苦，我比谁都难受！我想保护你，想照顾你，想让你和孩子过上好日子！我想……我想堂堂正正地跟你在一起！”

说完这句，他像是用尽了所有勇气，猛地低下头，温热的嘴唇重重地压在了我的唇上！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像被雷劈了！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眼睛瞪得老大，看着眼前放大的、他紧闭的双眼和颤抖的睫毛，整个人像被点了穴，动弹不得！

他的吻很生涩，甚至有点笨拙，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炽热和霸道。嘴唇相贴的瞬间，一股陌生的、酥麻的感觉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我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狠狠咬了下去！

“嘶——”林昊痛得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松开了我，嘴唇上渗出血丝。他捂着嘴，眼神里满是错愕和受伤。

我也惊呆了，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又慌又乱，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和……悸动？我……我居然咬了他？

“对……对不起！”我慌乱地后退两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胸口剧烈起伏，嘴唇上还残留着他滚烫的触感和淡淡的血腥味。脸上烧得像着了火，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林昊愣愣地看着我，眼神复杂，有失望，有懊恼，还有一丝狼狈。他抬手擦了擦嘴唇上的血，苦笑一下：“该我说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吓着你了。”

屋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们俩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车铃声。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心里乱成一锅粥。刚才那一吻，像块烧红的烙铁，在我心里烫下了一个深深的印记。厌恶吗？好像……没有那么厌恶。甚至……还有一点点……偷偷的、可耻的……欢喜？这个念头让我羞得无地自容！吴香香！你还要不要脸！刚摆脱一个男人，就想勾搭另一个？

“香香，”林昊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疲惫，“我……我知道我唐突了。你别往心里去。我……我就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看你一个人扛着这么多事，我心疼……我恨不得把你受的苦，都揽到我身上来……”

他的话，像温水，一点点渗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我抬起头，看着他真诚又带着点狼狈的脸，鼻子一酸，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林昊……你别说了……”我哽咽着，“我……我不是怪你……我是……我是觉得自己不配……我这么个烂摊子，咋能拖累你……”

“不准你这么说自己！”林昊打断我，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香香，你记住！你吴香香，不比任何人差！离了张左明那个混账，喜欢你、想对你好的人，多了去了！那个偷偷摸摸的傅恒丰算个屁！他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他提到傅恒丰，我心里刺痛了一下。那个曾经给过我一点虚幻温暖、却又懦弱退缩的男人，早已是过眼云烟了。

“我林昊，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但我有手有脚，有良心！我认准了你，就想对你好，对孩子们好！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也不在乎你以前怎么样！我就看中你现在这个人！”他看着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香香，你给我个机会，行不行？等离了婚，咱们正大光明地在一起！我保证，不让你们娘仨再受一点委屈！”

他的目光像火，灼灼地烧着我。我心里那点冰封的角落，好像被这火焰，一点点烤化了。抗拒，犹豫，自卑，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撕扯着我。

可是，看着他眼中那份毫不掺假的真诚和炽热，感受着唇上还未散去的、陌生的悸动，我心里某个地方，悄悄地、顽固地，生出了一丝渴望。也许……也许真的可以？也许我吴香香，也配拥有一个真心实意待我的男人？也配过几天舒心日子？

我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眼泪掉得更凶了。但这一次，眼泪里，除了酸楚，好像还有了一点……别的什么东西。

林昊没有再逼我，只是默默地看着我哭。等我哭得差不多了，他才轻声说：“不早了，我……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别多想。”

他转身，脚步有些沉重地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无声地痛哭起来。为过去的苦难，为眼前的迷茫，也为心里那点刚刚破土、却不敢见光的……希望。

这一夜，我又失眠了。但脑子里翻来覆去的，不再是张左明狰狞的脸，而是林昊那双灼热的眼睛，和他那个带着血腥味的、笨拙又霸道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