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老渔夫在洪水中救起一名女婴,将其抚养成人取名河珠。十六年后大旱,村民决定献祭河珠以平息河神之怒。老渔夫被迫将女儿送入河中,却见河水分开显现神殿,自称河神的老者道出惊人真相:河珠乃河神之女,十六年前被偷走,唯有血亲献祭才能破解诅咒。为救女儿,老渔夫毅然刺向自己心脏,最终父女双双化作河流永恒相守。
正文
我那老朽的骨头还记得十六年前那场洪水是如何撕咬河岸的。天地连成灰蒙蒙的一片,河水翻涌如沸,裹挟着断木、死畜和无数破碎的生活向上攀爬。我蹲在摇摇欲坠的茅屋里,听着水浪拍打门槛的咆哮,心想这回怕是熬不过去了。水汽咸腥,带着泥土被彻底翻搅后的腐烂气味,一阵阵灌入肺叶。
就在这混沌之中,我听见了别样的声响——非风非浪,是一种细微、却执拗的啼哭。
循声望去,在浑浊的怒涛中,竟有一团模糊的影子起伏。渔人的本能压过了恐惧。我拖着那条瘸了多年的老腿,解开系在屋后那棵老槐树上的破船,桨一入水,几乎立刻就被那股蛮横的力量掀得东倒西歪。
船像片枯叶,被抛上浪尖又狠狠砸落谷底,冰凉的河水灌透了我的破衫。我不记得是如何靠近的,只记得在一片湍急的漩涡中心,竟稳稳漂着一只硕大的、色彩斑斓的河蚌。蚌壳微张,那断续的哭声正是从里面传出。
我探身,几乎跌入水中,才将那蚌壳捞起。它入手温润,异常沉重,表面的纹路在昏暗的天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泽。刚把它放入船舱,那蚌壳竟无声地完全打开了。里面没有珍珠,只有一个裹在淡蓝色水绸里的女婴。她停止了啼哭,睁着一双清亮得不像凡尘的眸子,静静看着我。洪水在她四周咆哮,却无一丝水花能溅到她身上。
风浪在那一刻,诡异地平息了。我带她回家。村里人说这是河神的孩子,劝我送回去,免得招灾。我摸着那孩子冰凉却柔软的小手,她对我笑了。我一个孤老头子,黄土埋到脖颈,有什么可怕?我给她取名河珠,当作亲生女儿来养。
河珠一日日长大,出落得与水乡里任何姑娘都不同。她的皮肤过于白皙,眼神过于清澈,能在水下闭气的时间长得吓人,鱼儿会主动亲近她。她格外怕热,夏日里总喜欢将双脚浸在河水中,一坐就是半天。村里人背后的指指点点从未停过,目光里混杂着敬畏与恐惧。我佯装不知,只将最好的都给她,听她脆生生地叫我“阿爹”,便觉得此生再无他求。
平静的日子结束于河珠十六岁那年的夏天。老天爷像是忘了怎么下雨,烈日炙烤着大地,河水一寸寸退却,露出干裂的河床,散发着死鱼和淤泥的恶臭。庄稼枯死,井水干涸,连树叶都卷曲焦黄。恐慌像瘟疫一样在村里蔓延。
于是,那些古老的、被遗忘的恐惧再次被提起。祠堂里,香火日夜不息,祈祷得不到回应。最后,几个最老的人翻出了发黄的家谱,指着上面模糊的记载,颤抖着说:是河神怒了。他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必须以特殊的祭品平息他的怒火。
他们说,那祭品,就是十六年前从那场洪水中带回的不祥之物——我的河珠。
我破口大骂,用最恶毒的话诅咒他们,举起鱼叉挡在门口。但他们人太多,眼神里是绝望催生出的疯狂。他们把我绑起来,堵住嘴。我听着屋外河珠惊恐的哭喊声,目眦欲裂,喉咙里涌上血腥味。
祭礼被定在次日正午,河水最深的那处断崖下。他们给河珠换上了红嫁衣,把她梳妆成新娘的样子,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她被强行架上一艘扎着红绸的小舟。没有哭声,没有挣扎,她只是回过头,远远望着我,那双清澈的眼里是一片我读不懂的空茫。我被人押着,跟在后面。心口疼得厉害,仿佛有根生锈的铁钉在里面搅动。
烈日当空,河床大片裸露着,只有断崖下还残留着一汪浑浊的水潭,深不见底。巫师念着晦涩的咒语,村民跪倒一片。然后,他们推了小舟一把。
那叶小舟载着我的女儿,慢悠悠地漂向水潭中央。四下寂静无声,连蝉鸣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那小舟和水面。
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刻钟,两刻钟。小舟静静漂在水中央,河珠红色的身影像一点凝固的血。人群中开始出现躁动,怀疑的低语声响起。押着我的人手劲也松了些。
就在我以为闹剧即将收场,盘算着如何冲过去抱住我的女儿时——水潭中央,毫无征兆地,水面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小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飞速旋转起来,顷刻间解体、破碎,被吞没。河珠的身影一闪,没入了那深不见底的幽暗之中。
“河珠——!”我嘶吼出声,挣脱了束缚,扑向水边。
但那漩涡吞噬了我的喊声,也吞噬了她。水面很快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完了。一切都完了。我的世界在那一片诡异的平静中彻底崩塌。我跪在滚烫的卵石滩上,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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