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我叫柳女,本是个寻常河畔人家的女儿,只因爱上了那捞尸人陈三,命运便拐入了诡谲的河道。新婚不过三日,他于雾夜出船,再无音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不信他葬身鱼腹,更疑心是那幽深河水吞了我的郎君。于是,我以柳枝为记,孤身踏上寻夫之路,从人间寻到鬼域,从河岸寻到水府,见尽了阴阳两界的悲欢与诡诈。直至最后,我才知晓,有些誓言,不仅活人记得,亡魂与精怪,也记得真切。这是一个用执念叩问阴阳,以柔情丈量黄泉的故事。
正文
我那夫君陈三,是这百里河川上最后一个捞尸人。
这营生晦气,人人避之不及,偏他做得一丝不苟。他说,亡于水者怨气不散,困于河底不得往生,捞他们上来,是积阴德。我嫁他,看中的便是这副慈悲心肠。虽家徒四壁,虽亲友断交,但三媒六聘、拜堂合卺,一样不少。红烛下,他握着我的手,掌心粗粝却温热:“柳儿,往后我每次出船,必定平平安安回来见你。”我信了。
可这“往后”,只得三日。第三日夜里,河上起了百年不遇的大雾,浓得像是泼了墨,连岸边的水声都闷住了。对岸一户人家的孩儿失足落水,哭声凄惶穿透浓雾传来。陈三起身,披上那件磨得发亮的蓑衣。“我去去就回。”他照例揉了揉我的发,推门融入雾中。
那一去,门再没被他推开。天明了,雾散了,河水平复如镜。他的小舟空空荡荡,斜斜搁在浅滩上,橹还在,斗笠也在,唯独他人,不见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捞尸人的船翻了,捞尸人自己没了。这成了河两岸最大的笑话与谈资。他们说我克夫,说陈三捞了太多尸首,终被水鬼拉了替身。我不信。我跪遍两岸寺庙,求遍四方神佛,回应我的只有冰冷的木雕泥塑。第七日,我拆了嫁衣的红线,绑在门前老柳的枝条上。
“柳枝垂水,指引亡魂。”这是陈三说过的老话儿。
我折下那系着红线的柳条,握在手中,如同握着一缕微弱的希望。“陈三,”我对着空茫大河起誓,“你若沉在这水里,我便将这水一寸寸搅干;你若困在哪片滩,我便将那滩一尺尺踏平;你若……若已入了鬼门关,”我咬牙,泪砸在柳枝上,“我便向那阎王爷,讨你回来!”
我的寻夫路,始于那片吞没了他的河滩。
河上行船的都怕了我,见我手持系红柳枝,知是寻那失踪的捞尸人,皆避之唯恐不及,嫌我晦气。我只好沿着河岸,一步一步往下游走。白日里,逢人便问,可曾见过一个高大寡言、眉角有疤的汉子?夜里,就宿在荒废的河神庙或渔人遗弃的窝棚中,对着柳枝喃喃自语,仿佛他能听见。
走了不知多少时日,鞋磨破了,脚底淌血,嗓子也问得沙哑。线索寥寥,只下游一个老渔夫咂巴着烟袋,混混沌沌地说:“雾那夜啊……好像瞧见陈三的船不是自个儿漂的,船底下……嗬嗬,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顶着走嘞……”
船底下有东西?寒意自我的脊椎爬升。不是意外,绝非意外!
这念头催着我发疯般地往下游去。直至到了一处极其险恶的河湾,名叫“鬼回眸”。水流在此猛地打旋,深不见底,两岸怪石嶙峋,像无数窥探的鬼影。本地人绝迹于此。我却在那漩涡边缘,看到了半片沉浮的碎木——那颜色、那木质,像极了陈三船上的!
附近岸边,有个浑身脏污、神神叨叨的老婆子正在捡柴。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上前,举着柳枝问她。她抬起浑浊的眼,盯着柳枝上的红线,忽然嘎嘎地笑起来,声音刮得人耳膜生疼。
“寻夫?寻那捞尸的汉子?”她凑近,一股水腥气扑面而来,“丫头,别寻啦!他惹了不该惹的东西,被‘请’走啦!”
“请?被谁请?请到哪儿去了?”我抓住她干枯的手臂急问。
老婆子神秘地压低声音,指向那咆哮的漩涡:“底下那位‘爷’,缺个抬轿子的。瞧上你男人力气大、魂魄稳,趁那大雾遮天,连人带船,‘请’下去啦!嘿嘿,这会儿,怕是正给那位爷扛仪仗呢!”
水府?河神?我听得浑身发冷。“怎么下去?我怎么去找他?”我几乎是吼叫着问。
老婆子歪头,诡异地打量我,忽然伸出鸟爪般的手,摸了摸我的心口:“真心?真心想下去?倒也简单……月圆夜,子时整,以此柳枝抽打漩涡中心九下,若心诚,自有路开。不过……”她笑声愈发尖锐,“下去了,可就未必上得来咯!那底下,可不是活人该去的地界!”
是陷阱?还是唯一的路?我分不清。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得去。
那夜,月亮圆得吓人,惨白的光照着漆黑翻滚的河水。“鬼回眸”的漩涡像一张巨大的、贪婪的嘴。子时一到,我站在岸边最突出的岩石上,举起那已有些干枯的柳枝,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漩涡中心猛抽下去!
一、二、三……每抽一下,河风便凄厉一分,像是无数冤魂在嚎哭。七、八、九!最后一下抽落,整个河湾猛然死寂!咆哮的漩涡竟刹那间定格,然后从中分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幽深水汽弥漫的石阶,直通河心深处!一股巨大的吸力裹住我,将我扯入那水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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