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账簿与铁王座 第61章 威尼斯的荣光与阴影

1866年10月，亚得里亚海的秋阳格外明媚，仿佛特意要驱散这片土地上最后一个角落的阴霾。威尼斯，这座漂浮在水上的梦幻之都，历经了数十年的异族统治，终于迎来了命运转折的时刻。

仪式带着一丝令人不快的屈辱色彩，却又无法掩盖其历史性的本质。根据《布拉格和约》那荒诞却又不得不接受的条款，一队法**队作为“中间人”，象征性地接管了威尼斯城，取代了黯然撤离的奥地利守军。这出政治哑剧仅仅持续了几天。随后，在无数威尼斯市民急切而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法国指挥官与意大利王国全权代表——外交大臣蒙特贝罗男爵，在一份文件上完成了交接。绿白红三色旗，终于在圣马可广场总督府的上空，取代了红白红的奥地利旗帜，迎风猎猎飘扬。

消息如同闪电，瞬间传遍了整个意大利半岛。压抑了数十年的民族情感，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从都灵到那不勒斯，从米兰到巴勒莫，城市乡村，大街小巷，瞬间变成了狂欢的海洋。钟声齐鸣，礼炮轰响，人们涌上街头，挥舞着三色旗，抛洒着鲜花，拥抱、哭泣、呐喊：“威尼斯，威尼斯是我们的了。”“意大利万岁！国王万岁！科斯塔万岁！”

真正的庆典，在威尼斯本身。当维托里奥·埃马努埃莱二世国王和亚历山德罗·科斯塔首相的专用列车（经由刚刚贯通的铁路支线）抵达梅斯特雷，再换乘装饰华丽的皇家汽艇，在意大利海军舰队（经过紧急维修，伤痕累累但气势昂扬的铁甲舰在外海列队致敬）的护卫下，缓缓驶入威尼斯大运河时，整座城市彻底沸腾了。

运河两岸，所有的窗户、阳台、屋顶都挤满了疯狂欢呼的人群。贡多拉和小船挤满了水道，跟随着皇家座艇，形成一片欢乐的舟船海洋。泪水与笑容交织在一起，古老的颂歌与激昂的国歌声响彻水城上空。对于威尼斯人来说，这不仅是国家的统一，更是家园的回归。

圣马可广场，这座见证了无数历史风云的宏伟广场，此刻成为了欢乐与荣耀的焦点。广场上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国王维托里奥·埃马努埃莱二世身着戎装，胸前挂满勋章，神情激动而庄严。亚历山德罗·科斯塔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一身深色首相礼服，面色沉静，但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高兴光芒。

国王首先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讲，声音通过简易扩音装置，传遍广场： “威尼斯的人民，意大利的公民们。今天，站在圣马可雄狮的注视下，我，你们的国王，无比骄傲和幸福地向你们，向全世界宣告：威尼斯，回家了。数十年的分离与屈辱，在今天终结。意大利的统一大业，完成了最重要的一块拼图。这是上帝的旨意，是无数爱国志士鲜血的浇灌，是全体意大利人民不屈意志的胜利。”

广场上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国王万岁！”的声浪久久不息。

接着，亚历山德罗走上前台。他没有国王的激动，声音沉稳而有力，却更能抓住人心：“公民们。今天，我们不仅仅是为了一座城市的回归而庆祝，我们是在为一个民族的复兴，一个国家的重生而庆祝。威尼斯的水，终将汇入意大利的海；威尼斯的狮旗，必将永远飘扬在统一的天空下。”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战争的“辉煌”：“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是英勇的王国海军，在利萨的波涛中，击溃了奥地利的舰队，俘获了他们的战舰。（他刻意略过了‘国王号’的沉没和其他损失）是他们，为我们夺回了通往威尼斯的海洋之路。

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是陆军的将士们，在北方边境，用钢铁般的意志，顶住了敌人的压力，牢牢牵制了奥军主力，为最终的胜利奠定了基础。（他轻描淡写地将库斯托扎的僵持和挫折包装成‘战略牵制’）

我们更不会忘记，是卓越的外交斡旋，为我们赢得了谈判桌上的胜利，将威尼斯的归属，以法律的形式，永久地刻入了历史。”他将海战的“俘获敌舰”（“凯撒”号）、陆军的“顽强牵制”和外交的“巨大成功”巧妙地编织在一起，包装成其“有限进攻，牵制为主，外交决胜”整体战略的完美成功。 “这不是结束，”他声音陡然拔高，指向未来，“这只是一个开始。威尼斯的回归，为我们打开了通向更广阔世界的大门。亚得里亚海，将成为意大利的内湖。我们将用在这里汲取的力量，继续推动国家的工业化，完成南方的复兴，让每一个意大利人都享受到统一与强盛带来的福祉。为了意大利！为了更辉煌的明天！”

他的演讲，充满了对未来的承诺和自信，极大地激发了民众的热情，也将战争中的瑕疵和牺牲巧妙地掩盖在胜利的光环之下。“科斯塔！科斯塔！我们的首相！”的欢呼声，甚至一度压过了对国王的欢呼。

庆典的**，是盛大的册封和授勋仪式。国王亲自为在战争中立下功勋的陆海军将领、军官以及部分政府官员授予勋章和晋升。海军司令费拉里中将因利萨“大捷”（尽管代价惨重）被授予男爵爵位；加里波第因其山地部队的卓越袭扰作战，被授予特殊荣誉勋章（但他婉拒了贵族头衔）；蒙特贝罗男爵被授予子爵爵位，罗西将军、加里波第副总参谋长等陆军将领也获得晋升和封赏。最后，国王转向亚历山德罗，会场瞬间安静下来。“亚历山德罗·科斯塔首相，”国王的声音庄重而充满感情，“你在国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以卓越的智慧和坚定的意志，推行改革，富国强兵，并在这次决定国运的战争中，运筹帷幄，最终为国家夺回了失落的明珠——威尼斯。你的功绩，彪炳史册。朕，以意大利国王之名，册封你为科斯塔伯爵。愿你和你的家族，世代荣耀。”

掌声雷动，镁光灯一阵闪烁。亚历山德罗——现在应该称为亚历山德罗·科斯塔伯爵——深深鞠躬，接受了这份象征着最高荣誉的封赏。这一刻，他的国内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复兴报》在第二天的头版头条，用巨大的标题写道：“意大利民族统一四杰归一，伟业终成。——致敬马志尼之魂（思想先驱）、加里波第之剑（军事传奇）、加富尔之谋（建国之父）、科斯塔之功（统一功勋）。”正式将亚历山德罗抬到了与意大利统一事业三位传奇巨人并列的高度。保守派的质疑和军队内部的些许质疑和抱怨，在这铺天盖地的赞誉和民族狂喜面前，彻底被淹没得无声无息。

威尼斯，在鲜花、掌声和盛大的仪式中，终于归来。亚历山德罗沐浴在荣光之下，似乎无所不能。然而，在狂欢的夜幕下，亚历山德罗站在总督府的窗前，望着窗外灯火璀璨、倒映在水中的梦幻之城，喜悦之下，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胜利的代价，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光鲜。他知道，是时候冷静下来，审视光环之下那些不容忽视的阴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