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账簿与铁王座 第60章 布拉格棋局

1866年10月，布拉格。这座古老的城市并未被战火波及，却弥漫着另一种紧张而微妙的气氛。空气中仿佛都漂浮着谈判桌上无声交锋的硝烟。奥、普、意、法（作为调停方）等国的代表，在这座城市的古老宫殿里，为重塑中欧政治地图进行着激烈的博弈。

意大利王国全权代表，外交大臣蒙特贝罗男爵，带领着一支堪称豪华的专业使团入驻了谈判地点。使团中不仅有经验丰富的外交官、精通国际法和条约细节的法律专家（来自司法大臣菲诺基亚罗伯爵的推荐）、顶尖的翻译人才，还特别配备了精通关税和贸易政策的商务顾问、深刻理解军事需求的陆军和海军顾问（负责评估领土价值、防御需求及战争损失），以及精于计算的财政顾问（负责评估赔款、贷款等金融条款）。这支队伍的专业和全面，让其他与会方侧目，也彰显了意大利对此次和谈志在必得的决心。

谈判过程远非一帆风顺，充满了勾心斗角、相互试探和艰难的拉锯战。

核心焦点一：威尼斯的归属。

威尼斯的归属，是《都灵密约》的基石，本是毋庸置疑的。然而，外交的狡诈就在于总能从既定事实中榨取最后一点筹码。奥地利代表起初试图在边界划分上纠缠不清，尤其对的里雅斯特港流露出难以割舍的情绪，甚至暗示可以用其他方式补偿。法国调停人，那位代表着拿破仑三世微妙心态的特使，则时而和稀泥，时而故作高深地强调“欧洲均衡”，其暧昧态度背后，是既想遏制普鲁士，又不愿看到意大利过分强大的复杂心理。

蒙特贝罗男爵及其团队展现了强硬而灵活的外交手腕。他们不断强调意大利在战争中的贡献（尤其是海军胜利对奥地利的巨大打击和牵制），出示详尽的军事地图和历史文件，证明威尼斯地区的意大利属性。同时，他们私下与普鲁士代表保持密切沟通，利用俾斯麦希望尽快结束和谈、稳定局势的心理，争取普鲁士在外交上的支持，对奥地利施压。

最终，在普鲁士的默许和法国的“调停”下，《布拉格和约》正式条款确认：奥地利帝国将威尼斯地区（不包括威尼斯城）割让给意大利王国。然而，出于拿破仑三世那可笑又可悲的“皇帝尊严”和平衡策略，条约规定威尼斯先移交法国，再由法国“转交”意大利。这一侮辱性的程序让亚历山德罗和蒙特贝罗深感屈辱，但为了尽快拿到实质领土，他们强忍了下来，深知这只是拿破仑三世维持表面虚荣的把戏，改变不了威尼斯回归意大利的事实。

核心焦点二：战争赔款与经济利益。

这是蒙特贝罗团队发挥其专业优势的主战场。奥地利代表哭穷，声称萨多瓦惨败已让帝国财政濒临崩溃，无力支付巨额现金赔款。意大利的财政和商务顾问早有准备。他们出示了详尽的战争开支清单和损失报告（包括“国王号”的沉没），据理力争。

同时，他们提出了创造性的替代方案：

1.“战争补偿”与债务重组。不要求奥地利立刻拿出大笔现金（明知其困难），而是要求其以提供长期无息贷款、免除意大利过去所欠部分旧债或者以实物（如木材、矿产）的方式，支付总额相当于4500万弗罗林的“战争补偿”。这笔钱将指定用于意大利的战后重建和经济发展（实为变相赔款，既避免了奥地利的现金危机，又为意大利争取了宝贵的无息发展资金）。财政专家们已经算好了分期支付和旧债抵扣的复杂模型。

2.贸易优惠——打开市场。要求奥地利在双边贸易上给予意大利最惠国待遇，大幅降低意大利优势产品（如丝绸、葡萄酒和橄榄油、机械产品、化工品）进入广阔的奥匈帝国市场的关税。商务顾问们甚至准备了详细的税则清单和配额建议。同时，要求奥地利承诺在未来几年内，优先采购一定数量的意大利工业品（这几乎是给科斯塔集团等企业送上的大礼）。

这些条款直指奥地利的经济命脉，谈判异常艰难。但意大利手握胜利者优势，海军在利萨的辉煌胜利（俘获“凯撒”号、击沉多艘奥舰）和陆军在南方战线的不懈压力，使得意大利代表团底气十足。最终，奥地利在普、法（法国更关注莱茵河问题）的压力和自身困境下，被迫做出了重大让步，大部分条款得以落实。

核心焦点三：国际地位与未来关系。

尽管陆军在库斯托扎的表现略有瑕疵，但利萨海战的大胜和最终坚持到普鲁士获胜的顽强，极大地改变了欧洲列强对意大利的看法。蒙特贝罗男爵敏锐地察觉到，英、法、俄等国代表看他的眼神，少了些许以往的轻蔑，多了几分审视和尊重。意大利不再仅仅是“皮埃蒙特的扩张”，而是一个拥有相当海军实力和一定陆军潜力、能够在欧洲棋局中扮演角色的统一国家了。这种无形的政治资本，虽然难以量化，却至关重要。

《布拉格和约》最终签订。意大利收获了梦寐以求的威尼斯（虽程序屈辱），获得了可观的经济利益（无息贷款和贸易优惠），并提升了国际地位。亚历山德罗在都灵接到蒙特贝罗发回的详细报告后，满意地批复了同意。

然而，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在眼前的胜利上。和约墨迹未干，一份来自亚历山德罗的绝密指示就送到了蒙特贝罗手中：“男爵，和约是结束，也是开始。哈布斯堡虽败，仍是中欧大国，与我接壤漫长。长期敌对不符合意大利长远利益。我命令你：以私人或非正式渠道，立即与奥地利代表进行接触。探讨在《布拉格和约》框架外，单独签署一份意奥双边关系正常化条约的可能性。

核心内容：1.正式结束一切敌对状态，全面恢复并互派大使级外交关系；2.共同承诺互不侵犯，通过和平对话与外交途径解决一切未来争端；3.立即全面落实和约中的贸易优惠条款，并可探讨进一步扩大双边贸易、相互开放投资领域的可能性；4.建立定期高级别外交磋商机制，就共同关心的地区事务进行沟通。”

“态度要诚恳，姿态要灵活。告诉他们，意大利对奥地利领土已无更多要求，希望两国翻过历史旧页，面向未来。一个稳定的、与意大利保持正常关系的奥地利，符合两国乃至整个欧洲的利益。”

蒙特贝罗男爵心领神会。首相这是要超越单纯的胜利者姿态，主动伸出橄榄枝，化解仇恨，为意大利在北方的漫长边境线上寻求长期稳定，同时为意大利商品和资本打开奥匈帝国这个巨大的市场。这步棋，着眼长远，极具战略眼光。

于是，在布拉格和谈的公开喧嚣逐渐散去后，在另一间更为隐秘的沙龙或书房里，意奥两国的代表，放下了在谈判桌上的针锋相对，带着谨慎和务实的计算，重新坐了下来。话题不再是割地赔款，而是关税细则、投资保护、铁路连接和边境安全。一份旨在彻底结束敌对、开启关系新纪元的《意奥关系正常化与友好通商条约》的草案，开始悄然酝酿。

亚历山德罗不仅用军事力量为意大利赢得了领土和尊严，更试图用一场高明而富有远见的外交攻势，来确保和扩大胜利果实，为意大利的崛起铺就一条更稳固、更繁荣的道路。布拉格的棋局，在他精准的落子下，已然超出了眼前利益的争夺，指向了更遥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