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厩中那匹草原马的蹄声余音未散,水珠在地图上缓缓晕开,滁州驿站的标记已被浸染得模糊不清。陈墨凝视着那片扩散的湿痕,指尖轻轻压在纸面边缘,仿佛要按住一场即将奔涌的洪流。他没有移开视线,只是低声唤了一句:“点灯。”
烛火次第亮起,密室四壁的青铜灯盏被逐一点燃,火光映照出墙上悬挂的巨大绢图——那是以商路账册、鹰哨密报与硝石运输线拼合而成的北境全势图。红笔勾勒的三处焦点赫然在目:阴山石堡、滁州驿站、以及贯穿两淮的隐蔽火药运输道。三点连成的三角,像一把倒悬的刀,刀尖直指淮南腹地。
完颜玉推门而入,手中账册尚未放下,便见陈墨已将一枚铜钉钉入滁州位置。
“他们用驿站运兵,用商路运火药,用稻子量山河。”陈墨声音平稳,却字字如锤,“不是细作,是战前调度。三皇子、李氏残党、突厥细作,已结盟。”
完颜玉将账册摊开,指尖划过几处数字:“七家商行,三日前又调拨快马四十二匹,依旧无货单。路线绕开官道,经徽州古径,直趋寿州北口。”
“他们在集结。”陈墨缓缓起身,走到图前,取下腰间青铜腰牌,轻轻搁在案角。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反复摩挲牌面,而是用指尖将它推至地图中央,正压在长江主航道之上。
“官道不能用,军令发不出去。”他道,“那就不用朝廷的嘴说话。我们用船、用账、用女人的手,把战报送出去。”
他抬眼,目光扫过陆续入室的三人。
胡万三站在门边,右脸刀疤在烛光下泛着暗红,手中扳指不停转动。柳如烟立于西侧,绯裙未染尘,却将一卷未拆封的《风月录》静静置于案头。慕容雪最后踏入,肩甲未卸,手中握着一卷油布,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长江水文深浅与暗流走向。
“从今日起,设三局。”陈墨声音不高,却如铁钉入木。
“胡掌柜,掌‘舟械局’。乌礁岛焚毁的蒸汽战船残骸,你带人去捞。能用的锅炉、齿轮、传动杆,全给我拆回来。我要你三个月内,改装出六艘可载火药、可逆流而上的铁皮快船,船头加装撞角,船舱暗设硝石夹层。”
胡万三右手猛然攥紧扳指,指节发白,随即低头:“老胡的船队,本就是靠鲸油机活命。只要铁料不断,三月,够了。”
“柳如烟。”陈墨转向她,“‘千机阁’由你统辖。教坊司废墟已清,我要你重建情报网——从庐州到泉州,每一座码头、每一间酒肆、每一艘商船,都要有你的人。歌姬、账房、厨娘、船工,谁都能是眼线。我要知道三皇子每一笔银子流向何处,每一艘船何时离港。”
柳如烟微微颔首,袖中银针轻颤,却未出声。她只是将那卷《风月录》翻转,背面露出一行极细的暗记——那是她亲手刻下的联络密语。
“最后。”陈墨看向慕容雪,“你领‘鹰帆营’。”
慕容雪眉梢微动。
“我要你秘密训练女子海军。不入军籍,不列名册,只听你一人调令。人选你自挑——商贾之女、渔户寡妇、逃奴婢女,只要识水性、敢拿刀,都可入营。任务有三:掌握长江潮汐与暗礁分布;演练火攻船突袭;一旦战起,封锁江心洲水道,断敌退路。”
“女子?”柳如烟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军中从未有过先例。”
“那就从今日起有。”慕容雪将油布卷展开,压在地图上,“男人守不住的路,女人来守。我已从北境调来十二名善骑射的女卒,她们能骑马,就能操船。”
陈墨点头:“火药、战船、情报、水军,四条线齐动。他们想用稻子画我山河?好。我就用盐,烧他们舰队。”
他走到案前,提笔在长江中游画下一个“盐”字,墨迹浓重,边缘微裂。
“雪晶盐,减产三成。放出风声——陈氏将运十万斤盐赴泉州,换购西洋战舰。盐船由我亲自押运,走长江主道,经鄱阳湖,入闽江口。”
胡万三皱眉:“若他们不信?”
“他们会信。”陈墨淡淡道,“三皇子抽空江南财力,为的就是这一票。他需要盐利填补军资。只要他动,就会暴露主力。”
柳如烟忽然道:“若他派细作登船查验?”
“那就让他查。”陈墨从怀中取出一箱样品,打开,雪白盐粒在烛光下泛出晶光,“表层是盐,底层是硝石粉。船舱夹层,暗藏火油囊。只要一点火星——”
“整条江都会烧起来。”慕容雪接口。
密室陷入短暂寂静。烛火摇曳,映得四人影子在墙上交错如网。
——
苏婉娘坐在账房密室,窗外雨声淅沥。她面前摊开七家商行三个月的流水账,算筹在案上排成三列,翡翠算盘静静横卧,珠串微动,似有风过。
她已三日未眠。
指尖划过一笔“海外贸易亏损”记录,船名“海澜号”,申报沉没于琼州外海,获赔白银八千两。她取出海图,查证该船所属航线,却发现其从未报备出港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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