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汉中王府后院,积雪被清扫至角落,露出一片坚实的土地。周景昭手持一杆镔铁点钢枪,身形如龙,枪出如电,正演练着《燎原百击》。
枪影重重,破空之声尖锐刺耳,搅动着凛冽的寒气。他此刻已将这套霸道枪法的真意领悟更深,枪势不再是初时的刚猛无匹,而是于沛然巨力中融入了一丝收发由心的圆转与精妙,如燎原之火,既可焚天煮海,亦可藏于星点。
一套枪法行云流水般使完,他缓缓收势,枪尖斜指地面,胸口微微起伏,口鼻中喷出的白气凝而不散。额上沁出细密汗珠,眼神却越发锐利清亮。
“殿下,”清荷不知何时已候在一旁,见周景昭收功,才上前一步,低声道:“七皇子殿下过府来访,正在前厅等候。”
“老七?”周景昭闻言一怔,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周禾安,刘昭容所出,排行老七,今年不过十五岁。刘昭容出身荆湘粮商刘氏,家族富庶却无权势,在宫中亦不显山露水。这位七弟周禾安更是低调得近乎透明,与周景昭这位五哥素无交集,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他突然登门,所为何来?
周景昭心中疑虑丛生,面上却丝毫不显。“知道了。请七殿下稍坐片刻,我即刻就来。”他将长枪交给侍立一旁的护卫,快步返回内室更衣。
换上一身亲王常服,周景昭来到前厅。只见一位身形略显单薄、面容清秀尚带几分稚气的少年正有些局促地坐在客位上,身后侍立着一位身着绸袍、面相精明的中年管事。正是七皇子周禾安和他的刘家心腹管事。
“七弟今日怎得空来五哥这儿?稀客,稀客!”周景昭满面笑容,热情地走了进去。
周禾安连忙起身,有些生疏地行礼:“五哥安好。禾…禾安不请自来,叨扰五哥清静了。”他语气拘谨,带着少年人的腼腆,眼神却努力保持镇定。
“自家兄弟,何谈叨扰?”周景昭笑着上前扶住他,引他重新坐下,“快坐。用过早饭了吗?清荷,看茶!”
寒暄片刻,气氛稍缓。周禾安捧着茶盏,似乎在斟酌词句,终于鼓起勇气道:“五哥,其实…其实今日前来,是…是有些不知分寸的话想说。若是说错了,五哥千万别怪罪。”
“但说无妨。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周景昭端起茶盏,目光温和地看着他。
周禾安深吸一口气:“禾安外祖家…就是荆湘刘氏,您知道的,做些丝绸、茶叶的买卖。”他看了一眼身后的管事,管事立刻微微躬身。
“近来听闻五哥的蜂窝煤与煤炉大受欢迎,实在是惠及万民的好事。外祖家…在京畿也有些门路和人手,见到五哥麾下如此忙碌,便想着…若是五哥不嫌弃,能否…能否让外祖家帮衬一二?”
他语速有些快,脸颊微红,“比如…比如这蜂窝煤在南方的贩运?或是…或是给工坊供应些粮米布匹之类的?刘家定当尽心尽力,价格上也绝对让五哥满意,绝不敢赚昧心钱!”
周景昭明白了,这是代表母族刘家来“分一杯羹”的。他心中哑然,刘家眼光倒是不错,看到了蜂窝煤的巨大潜力和未来可能的广袤市场,尤其看好南方尚未被满足的需求。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被推出来做说客,看来刘家是真急了,却也颇懂得让不惹眼的七皇子来打亲情牌,降低他的戒心。
周景昭面上笑容不变,沉吟道:“七弟此言是替刘家一片心意,五哥心领了。只是…这蜂窝煤工坊新立,千头万绪,许多章程还在摸索之中,事关朝廷赈灾旨意,诸多环节尚需与杜尚书府、京兆府多方协调。
此时贸然引入新商合作,恐多生枝节。不若待此事步入正轨,五哥对南方的需求也做个详细梳理之后,再与刘家商议如何?五哥保证,届时定会优先考虑外祖家的诚意。”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面子(心领诚意),又找了无可辩驳的官方理由(赈灾事宜,多方协调),还给了远期承诺(优先考虑),暂时将刘家挡了回去。
周禾安脸上掠过一丝失望,正欲再说些什么,周景昭却仿佛忽然想到什么,语气变得更为恳切,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
“不过…七弟今日既然提起,五哥这里倒真有一事,或许可与外祖家从长计议。”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蜂窝煤工坊如今招募灾民数千,每日人吃马嚼,消耗粮米甚巨。王府虽能从京畿粮仓调拨部分,然终非长久之计,且价格、运输皆受制约。
刘家既为粮商,于荆襄、湖广乃至蜀地皆有渠道,若将来能由刘家提供稳定、价宜之粮源,保障工坊用度,岂不胜过千里迢迢去贩运黑乎乎的煤球?此乃实打实的长久生意,更是助五哥稳固这赈灾根本之大忙!”
周景昭目光真诚地看着周禾安及其身后的管事。他此言非虚,工坊确实需要稳定粮源,但更深层的用意在于:荆襄地处要冲,水系发达,是连接中原与西南的重要粮仓和转运枢纽。将来若真如谢长歌所谋,需经略西南(平定南中叛乱),兵马粮草乃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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