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长或短的小短篇儿 第36章 今天也在努力伪装普通人（五）

黎明推开咖啡馆后门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异常。平时热闹的早餐时段，店里却只有零星几个顾客。林妙妙站在吧台后，一见到他就放下正在擦拭的咖啡杯，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墙上的电视。

你上头条了，大明星。她的语气听不出是调侃还是责备。

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娱乐新闻，画面定格在街舞大赛上冥岚托举他的那一幕。标题触目惊心：《豪门公子隐藏身份玩街舞？冥氏集团继承人引爆网络热议》。

黎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背包带。画外音记者喋喋不休：...据知情人士透露，这位化名的街舞团队长实为冥氏集团独子冥思远，其舞伴身份同样神秘...

所以，林妙妙关上电视，双臂交叉在胸前，你早就知道你的舞伴是冥氏集团的少爷？

黎明放下背包，尽量保持声音平稳：我也是刚知道。

真的吗？林妙妙从收银台抽屉里拿出一本财经杂志，封面正是冥岚父亲冥正业的专访，内页有一张小合影——少年时期的冥岚站在父亲身边，银灰色头发在照片上格外醒目。这本杂志一直放在员工休息室，你看了三个月都没认出来？

黎明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合适的解释。幸运的是，咖啡馆门铃响起，一群游客走了进来，打断这场危险的对话。

整个上午，黎明都心不在焉。他不断查看手机，但冥岚没有任何消息。直到午休时间，他才收到一条简短的信息：「团队出事了。能来老地方吗？」

废弃厂房里的气氛与几天前庆祝时截然不同。冥岚独自坐在角落，面前摊着一堆报纸和杂志，全部印着他在街舞大赛上的照片。看到黎明进来，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媒体真是无孔不入。

其他人呢？黎明环顾空荡荡的厂房。

张狂带着一半人退出了，说我欺骗了他们。冥岚揉了揉太阳穴，剩下的人暂时观望，但比赛还有两周，没有完整团队我们只能弃权。

黎明在他身边坐下，随手拿起一份报纸。标题更加耸动：《亿万富翁之子街头卖艺，是艺术追求还是豪门游戏？》配图特意选了冥岚在表演中最夸张的一个动作，旁边pS上了钞票飞舞的效果。

谁爆的料？

冥岚苦笑：还能有谁？张狂。他早就对我有意见，这次逮到机会，还收了媒体一笔爆料费。他递给黎明一部手机，看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个刚创建的社交媒体话题#抵制豪门公子作秀#，已经有不少评论骂冥岚把街头艺术当有钱人的消遣。

我们需要危机公关。黎明不假思索地说，随即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像商业精英了，赶紧补充，我是说，我大学选修过传播学...

冥岚挑眉看他，但没有拆穿：有什么建议，传播学专家？

首先，真诚回应。黎明打开自己的手机开始记录，你需要拍个视频，说明你隐藏身份是因为热爱舞蹈本身，而不是为了炒作。其次，重组团队，吸收真正有才华的街头舞者。最后...他顿了顿，把下一场比赛变成公益演出，所有收入捐给艺术教育基金。

冥岚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这...确实是个好计划。他突然抓住黎明的手腕，等等，你怎么会这么懂公关策略？

黎明感觉自己的脉搏在冥岚手指下加速跳动：就...常看名人访谈？

两人对视几秒，同时笑了起来。冥岚摇摇头：你真是个谜团，黎明。不过，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谜团先生愿意帮我拍这个视频吗？

拍摄过程比预想的顺利。冥岚在镜头前出奇地自然，没有刻意的道歉，只是真诚地分享了对街舞的热爱和对团队的珍视。黎明用手机剪辑时，冥岚已经联系了几个曾经想加入的舞者。

搞定。黎明把成品视频传给冥岚，发出去前要再看看吗？

冥岚凑过来看屏幕，下巴几乎搁在黎明肩上：不用，我相信你的判断。他的呼吸拂过黎明耳畔，说真的，没有你我可能已经放弃了。

视频发布后的反响出乎意料地好。大多数评论转为正面，甚至有人开始批评媒体对素人舞者的过度关注。三天后，新的团队重组完成——六名成员中有四个是来自地下舞圈的新面孔，他们对冥岚的身份毫不在意，只关心舞蹈本身。

然而，随着比赛日期临近，新的问题出现了。新队员们技术过硬但缺乏默契，几次排练效果都不理想。冥岚决定周六加练一整天，特意嘱咐黎明一定要来。

我需要你的眼睛，冥岚在电话里说，你总能看出我看不到的细节。

但周五晚上，咖啡馆接到一个两百人份的婚礼甜品订单，必须连夜赶制。黎明给冥岚发了消息说会晚到，但直到周六中午，他还在厨房里裱花。等他终于赶到排练场时，已经是下午四点，排练正好结束。

队员们陆续离开，只有冥岚还站在镜子前练习一个复杂的旋转动作。看到黎明进来，他停下动作，面无表情地擦了擦汗：忙完了？

订单比预想的复杂。黎明递上一盒马卡龙，我给你带了...

我不饿。冥岚绕过他，抓起背包，今天排练很糟，新来的队员记不住走位，队形全乱了。

明天还有时间...

没有时间了！冥岚突然提高音量，比赛在下周六，而我们连完整的编排都没法完成！他深吸一口气，你说会来的。

黎明胸口一阵发紧：我很抱歉，但咖啡馆突然接了那个订单...

总是这样。冥岚的声音低了下来，每次我需要你，你总有其他优先事项。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黎明心里。他想解释自己有多重视这个团队，多重视他们之间...不管那是什么关系。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以为你会理解。你不是也放弃了家族企业的工作来做街舞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冥岚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什么叫做家族企业的工作？我从来没告诉过你我家是做什么的。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黎明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错误——在媒体报道前，冥岚确实从未明确提过自己的家族企业。

我...看报道知道的。黎明结结巴巴地解释。

冥岚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只是摇摇头：算了。我需要冷静一下。他转身离开，脚步声在空荡的厂房里回响。

黎明站在原地，手中的马卡龙盒子突然变得无比沉重。他应该追上去解释吗？但解释什么？承认自己早就知道冥岚的身份？然后呢？也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吗？

天色渐暗，黎明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最终来到了河滨广场——他们第一次同台表演的地方。夜晚的广场空空荡荡，只有几个滑板少年在练习跳跃。他在长椅上坐下，打开那盒没送出去的马卡龙，机械地咀嚼着，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手机震动起来，是冥岚的消息：「对不起，我反应过度了。明天上午十点，老地方见？」

黎明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回复：「好。我也很抱歉。」

第二天清晨，黎明比约定时间早两小时就到了厂房。他带来了一整套自制甜品和咖啡设备，在角落里布置成了小型咖啡站。当冥岚推门而入时，浓郁的咖啡香已经弥漫在整个空间。

这是...冥岚惊讶地看着这个临时咖啡角。

道歉礼物。黎明递上一杯拉花咖啡，奶泡上是一只跳舞的小人，我请了全天假。

冥岚接过咖啡，嘴角微微上扬：我也有礼物。他放下背包，按下音响开关，一段黎明从未听过的音乐响起——是古典钢琴与现代电子乐的混合。

我自己编的曲，冥岚走向厂房中央，给你一个人的表演。

接下来的三分钟，黎明忘记了呼吸。冥岚的舞姿与音乐完美融合，时而如流水般柔美，时而如雷霆般有力。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冥岚停在黎明面前，微微喘息：原谅我了？

黎明放下咖啡杯，直接抱住了他。冥岚的身体温暖而坚实，t恤下的肌肉线条清晰可感。他们就这样静静相拥了几秒，然后同时松开，都有些不好意思。

排练出奇地顺利。新队员们似乎在一夜之间找到了默契，冥岚的编舞也调整得更适合每个人的特点。当完整走完一遍编排时，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冥岚高兴地与每个队员击掌，最后转向黎明，多亏了你的建议，把小雨那段独舞改成双人互动。

黎明微笑：我只是提了个想法，是你实现的。

傍晚时分，队员们陆续离开。冥岚提议去附近的夏日庆典看看，据说今晚有烟花大会。他们并肩走在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上，不时被兴奋的游客冲撞，冥岚自然而然地牵起了黎明的手。

以防走散。他解释道，但耳尖微微泛红。

庆典现场人山人海，各种小吃摊和游戏摊位排满整条河岸。他们分享一串，在射击游戏摊前较劲，冥岚赢了一只丑萌的毛绒玩具，非要黎明收下。

我二十多岁了，不玩这个。黎明抗议道，但还是把玩具塞进了背包。

当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时，他们找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观景角落。五彩光芒映在冥岚脸上，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黎明不自觉地靠近了些，冥岚转过头，他们的目光在烟花的光芒中交汇。

黎明，我...冥岚的声音几乎被烟花声淹没。

黎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惊人。冥岚慢慢靠近，他的睫毛在闪烁的光线下投下细长的阴影。当两人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时，黎明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们同时后退了一点。黎明看了眼屏幕——母亲来电。与此同时，冥岚的手机也响了。

我得接这个。黎明歉意地说。

我也是。冥岚叹了口气。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异常严肃：明明，明天上午十点回家一趟。你爸爸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什么事？黎明转身背对冥岚，压低声音。

关于...你那位跳舞的朋友。母亲犹豫了一下，有人拍到你们在一起的照片，不太...妥当。

挂断电话，黎明发现冥岚也已经结束了通话，脸色不太好看。

家里有事？两人异口同声地问，然后同时苦笑。

明天得回去一趟。冥岚说。

我也是。黎明点点头。

最后一轮烟花在头顶炸开，照亮了整个河面。在转瞬即逝的光芒中，黎明看到冥岚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他们都没有提刚才那个几乎发生的吻，但某种默契已经形成——明天之后，有些事情将永远改变。

回家的路上，冥岚突然停下脚步：无论明天发生什么，记住这段时间对我来说很特别。

黎明握紧他的手：对我来说也是。

他们都不知道，在城市的另一端，林妙妙正将一份文件交给一位神秘人物，文件里是黎明过去三个月的详细行踪记录；而张狂则在某家媒体的办公室里，正接受关于豪门公子真实生活的付费采访。

黑色奔驰S600停在黎明公寓楼下时，他就知道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家庭聚餐。车窗降下，父亲的首席助理林岩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出现在窗口：黎总在等您。

黎明攥紧单肩包带，看了眼手机——冥岚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昨晚的明天之后，有些事情将永远改变。他没想到改变会来得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