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长或短的小短篇儿 第36章 今天也在努力伪装普通人（六）

黎氏大宅的书房里，父亲黎正鸿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黎明刚关上门，一句冰冷的质问就抛了过来：你和冥家的儿子是什么关系？

黎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带：朋友。至少在我知道他是谁之前是。

朋友？父亲转过身，眼中闪烁着黎明读不懂的情绪，你知道过去三个月冥氏集团在暗中收购我们多少股份吗？百分之十七！再这样下去，下个季度的董事会上，黎氏就要改姓冥了！

黎明胸口如遭重击。他知道两家企业是竞争对手，但没想到事态已经如此严重。

这跟冥岚没关系，他艰难地组织语言，他根本不管家族企业的事，一直在追求舞蹈...

天真！父亲一掌拍在红木办公桌上，你以为这是巧合？冥正业那个老狐狸，故意派儿子接近你，获取内部信息！

黎明摇头：不可能。冥岚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我们认识时...

够了！父亲打断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夹摔在桌上，看看这些照片。

照片散落开来——他和冥岚在河滨广场表演，在废弃厂房排练，在夏日庆典上手牵着手...最后几张是昨晚在烟花下几乎接吻的瞬间。黎明耳根发烫，但更多的是愤怒。

你派人跟踪我？

保护你。父亲冷冷地说，现在看来很有必要。他走到黎明面前，声音突然放软，明明，爸爸不是要干涉你的私生活。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冥家来势汹汹，我们必须采取一切手段自卫。

黎明警觉地抬头：什么意思？

父亲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既然冥家小子对你...有感情，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接近他，获取冥氏集团的内部信息，特别是他们下一步的收购计划。

黎明猛地后退一步：你要我当商业间谍？

我是在拯救家族企业！父亲的声音又严厉起来，想想你爷爷创下的基业，想想几千名员工的生计！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一切被冥家吞并？

黎明转向窗外，花园里的玫瑰开得正艳。三个月前，他只是想逃离豪门继承人的身份，过一段简单生活。现在，那个逃离的世界正以最残酷的方式将他拽回。

我需要考虑。他最终说道。

没时间了。父亲递给他一张烫金请柬，今晚帝尊酒店有商业晚宴，冥家也会出席。你作为黎氏代表参加，正好会会你的。

同一时刻，冥家别墅的会客厅里，冥岚站在母亲面前，脸色苍白。

你们早就知道？他声音发颤，知道黎明是黎家的儿子？

冥夫人优雅地抿了一口茶：上周才确认。陈管家发现你们走得太近，做了背景调查。

冥岚抓着自己的银发：这太荒谬了！黎明和家族生意毫无关系，他只是个咖啡师！

咖啡师？冥正业大步走进会客厅，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看看这个，你口中的咖啡师去年在哈佛商学院完成的mbA学位，专攻企业并购。黎正鸿把他藏得可真好。

冥岚接过文件，黎明的学生证照片赫然在目——西装革履，眼神锐利，与他认识的那个温柔咖啡师判若两人。

不可能...冥岚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

很明显，你是被刻意接近的目标。冥正业冷冷地说，黎家知道我们在收购他们的股份，就派儿子来套取情报。

冥岚猛地抬头：黎明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是我们先找到他的！

是吗？冥正业打开平板电脑，调出一段监控视频——画面显示三个月前，黎明走进冥岚表演的广场前，曾在街角与一个男子交谈，那人转身的瞬间，冥岚认出他是黎氏集团的财务总监。

这...冥岚如遭雷击，视频上的日期正是他们相识的那天。

今晚帝尊酒店有晚宴，冥正业收起平板，你跟我一起出席。如果见到黎家小子，保持距离。冥氏收购黎氏的计划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不能有任何闪失。

冥岚想反驳，但视频画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黎明真的从一开始就在演戏吗？那些深夜长谈，那个几乎发生的吻，都是精心设计的骗局？

帝尊酒店的水晶宴会厅灯火通明。黎明站在黎氏集团的展板前，机械地向宾客介绍最新的地产项目。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两小时，冥岚却始终没有出现。

看来黎公子终于愿意参与家族事业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黎明转身，呼吸瞬间凝滞——冥岚穿着一套剪裁完美的深蓝色西装，银灰色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整个人散发着与街头舞者截然不同的精英气场。而他身边站着的中年男子，毫无疑问就是冥氏集团掌门人冥正业。

冥...先生。黎明艰难地挤出职业微笑，欢迎了解我们的新项目。

冥岚的眼神冰冷而陌生：这位是黎正鸿董事长的公子，黎明。他公事公办地向父亲介绍，仿佛他们从未相识，黎公子，这是家父。

冥正业锐利的目光在黎明脸上停留了几秒：久仰。听说黎公子对咖啡很有研究？

业余爱好而已。黎明保持微笑，手心却已经汗湿。他能感觉到冥岚在刻意避免与他对视。

巧了，犬子最近也迷上了街头艺术。冥正业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总有各种...出人意料的兴趣。

气氛凝固到几乎令人窒息。正当黎明不知如何接话时，宴会司仪宣布主宾入席，暂时解了围。

晚宴上，黎明被安排在主桌另一端，与冥岚斜对角。透过水晶杯和鲜花装饰，他偶尔能捕捉到冥岚的侧脸——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第五道菜上完时，黎明借口去洗手间离席。他在走廊尽头的露台上点燃一支烟——这个他早已戒掉的习惯，今晚又回来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冥岚的声音让黎明手指一颤，烟灰落在西装袖口。他转身，看到冥岚靠在露台门边，月光下的轮廓锋利而孤独。

戒烟三年了，今晚破例。黎明轻声说。

我是问，冥岚走近一步，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你们的计划什么时候开始的？从我第一次在广场表演？还是更早？

黎明胸口一阵刺痛：你相信那些？

我看到视频了，黎明。你和李总监在我表演前交谈，别告诉我那是巧合。

李总监？黎明愣了一秒，随即想起，你是说林秘书？那天他只是来告诉我咖啡馆的面试通过了！

冥岚冷笑：真方便的解释。

那你呢？黎明突然反问，选择那个废弃厂房排练也是巧合吗？就在冥氏旧工厂里？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曾经亲密无间的距离现在充满猜忌。最终冥岚后退一步：无所谓了。从今晚开始，我们回到各自的位置。黎氏和冥氏的战争，与你我无关。

冥岚，黎明抓住他的手腕，无论你信不信，我对你是真心的。

冥岚甩开他的手：真心？他的声音低沉而痛苦，那你现在愿意告诉我，你父亲派你来获取什么情报吗？

黎明如遭雷击。父亲的确给了他这个任务，但他从未打算执行。可现在说出来，只会让冥岚更加确信一切都是阴谋。

我没有...

宴会厅传来一阵掌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冥岚整理了一下西装：该回去了，黎公子。这场戏还得演完。

回到席间，黎明发现自己的座位被调整到了冥岚正对面。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是纯粹的折磨——他不得不看着冥岚与各路商业精英谈笑风生，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与咖啡馆楼上一起吃外卖的舞者判若两人。

晚宴结束后，黎明婉拒了父亲的接送，独自走在夜色中。手机震动，是父亲发来的消息：「做得很好。继续接近冥家小子，下周我要知道冥氏对b项目的报价。」

黎明关掉手机，走进一家酒吧。三杯威士忌下肚后，他做出了决定——他会假装执行父亲的任务，但不会真正伤害冥岚。同时，他要自己调查两家企业的真实情况。

第二天一早，黎明以收集情报为由，获得了进入黎氏集团档案室的权限。在翻查近年来的商业往来记录时，一份标有冥氏合作案（终止）的文件夹引起了他的注意。

文件显示，五年前黎氏和冥氏曾有一个大型合作项目，却在最后关头因技术原因终止。更奇怪的是，项目终止后不到一个月，黎氏就有三位核心工程师同时离职，随后冥氏推出了极为相似的产品线。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黎明猛地合上文件夹。堂姐黎婷靠在档案室门边，好奇地看着他。

没什么，查点旧资料。黎明将文件塞回架子上。

黎婷走进来，顺手关上门：听说你昨晚见到冥家公子了？她压低声音，爸爸让你接近他？

黎明没有回答。黎婷比他大十岁，一直像亲姐姐一样照顾他，但此刻他不敢信任任何人。

小心点，明明。黎婷的表情罕见地严肃，冥家不是好惹的，特别是那个冥正业。五年前的事...

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黎明追问。

黎婷摇摇头：我不清楚细节，只知道那次之后，爸爸对冥氏恨之入骨。她犹豫了一下，如果你真的要和冥家小子来往...至少保护好自己。

离开集团大楼，黎明决定去一趟咖啡馆。他需要一些熟悉的事物来平复混乱的思绪。

推开咖啡馆门，熟悉的咖啡香扑面而来。林妙妙从吧台后抬头，眼神复杂：哟，失踪人口回归了？

临时有些家事。黎明勉强笑笑，拿起围裙系上，今天有什么特别订单吗？

林妙妙递给他一份清单，状似随意地问：你那个跳舞的朋友呢？最近没来？

黎明的手顿了一下：他...也很忙。

整个下午，黎明机械地做着咖啡，思绪却飘在九霄云外。傍晚打烊时，林妙妙突然说：对了，前几天有人来找你。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说是街舞大赛组委会的。

名片上印着L市文化艺术节 节目总监 王立明，背面手写了一行字：关于冥岚先生的事宜，请尽快联系。

黎明心跳加速——这可能是见到冥岚的正当理由。他拨通电话，对方却告诉他冥岚的团队已经退出比赛。

为什么？黎明难以置信地问。

不清楚，冥先生本人没有出面，是他团队的一个成员来电说的。王总监叹气，太可惜了，他们是最有希望夺冠的队伍。

挂断电话，黎明立刻打给冥岚，却直接转入语音信箱。他又试着联系小雨，同样无人接听。

正当他考虑是否要去冥岚的公寓时，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想知道真相，今晚8点来老厂房。别告诉任何人。——一个朋友」

黎明盯着这条神秘信息，心跳如鼓。这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弄清一切的机会。他看了眼手表——七点二十分，足够时间赶过去了。

废弃厂房比记忆中更加阴森。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黎明打开手机电筒，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有人吗？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中回荡。

没有回应。黎明走向他们常待的那个角落，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熟悉的背包——冥岚的舞蹈包。

他蹲下身，打开背包。里面是冥岚的舞蹈服、护腕和...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黎明犹豫了一下，取出文件夹。标签上写着黎氏收购案-绝密。

手指微微发抖，黎明翻开文件。前几页是标准的商业分析，但越往后，内容越触目惊心——文件详细记录了冥氏如何通过散布谣言、操纵股价等手段打压黎氏，甚至包括收买黎氏内部人员的证据。

最后一页是一份尚未签署的协议，日期是下周：冥氏将以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收购黎氏核心资产，而黎正鸿将被迫出局。

黎明胸口发冷。父亲说得没错，冥氏确实在试图吞并黎氏。但这份文件也证明，这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阴谋，而非正常的商业竞争。

找到你想看的了吗？

冥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黎明猛地转身。月光下，冥岚站在厂房中央，面容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这是真的吗？黎明举起文件，声音嘶哑，冥氏一直在设计陷害黎氏？

冥岚沉默了一会儿：我今天才看到这份文件。他向前走了一步，月光终于照在他脸上——那双眼睛里的痛苦让黎明心头一颤，我父亲的书房保险柜里找到的。还有更多...包括五年前如何窃取黎氏技术的证据。

黎明站起身，文件从手中滑落：为什么给我看这些？

因为...冥岚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因为无论我们是谁，无论我们的家族有什么恩怨，你值得知道真相。

两人隔着散落的文件对视，空气中充满无言的痛苦和挣扎。最终黎明轻声问：现在怎么办？

冥岚弯腰捡起文件：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我不会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他直视黎明的眼睛，无论你信不信，我对你也是真心的。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几束强光突然透过窗户射入厂房。冥岚脸色一变：是我父亲的人！他们跟踪我了！

后门！黎明抓起背包，拉着冥岚向厂房深处跑去。穿过堆满杂物的走廊，他们从一扇生锈的铁门逃出，钻进厂房后的小巷。

奔跑在黑暗的巷道中，手紧紧相握，黎明突然意识到——无论他们的姓氏意味着什么，此刻，他们站在了同一战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