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长或短的小短篇儿 第28章 明月照岚山（五）

看这个。黎明指着烙印边缘，有新伤覆盖旧痕的痕迹。这人曾经是成员，后来又被日本人重新启用。

冥岚仔细检查后点头：专业判断。但光这个不够...

黎明突然想起什么，翻找刺客衣物：你说有黎家通行证？

赵副官递上一个皮夹。黎明对着灯光细看通行证上的印章，突然笑了：假的。黎家印章字旁第三笔是波浪纹，这个是直的。

可以啊，书生。冥岚挑眉，但玉佩呢？

黎明胸有成竹地取出随身怀表，打开底座露出小镜，对着玉佩一照：真玉佩在镜中字最后一笔会显出黎家暗记。这个是仿品。

冥岚接过怀表反复查看，眼中怒火渐渐化为思索：专业造假...确实像日本特高课的手笔。

小野！两人异口同声。

正当此时，赵副官匆匆跑来：将军！老帅情况恶化，医官说...说恐怕...

冥岚脸色骤变，狂奔而去。黎明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病房里，冥老帅面如白纸，呼吸微弱。冥岚跪在床前，紧握父亲的手：父亲，坚持住...

老帅微微睁眼，看到黎明，突然激动起来：他...为什么...

黎教授发现了刺客破绽。冥岚轻声解释，可能是日本人...

当...然是...老帅艰难地转向黎明，告诉你父亲...梨花...巷...

话音未落，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长鸣。医护人员迅速涌入，将冥岚和黎明推出门外。

走廊长椅上，冥岚像尊雕塑般一动不动。黎明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说起。梨花巷——又是这个地名！母亲日记里提到过，父亲和冥岚母亲都与此有关...

你走吧。冥岚突然开口，声音冷硬，在我改变主意前。

可真相还没...

我会查。冥岚抬头，眼中血丝密布，但如果发现黎家真参与其中...

他没说完，但黎明明白那未尽的威胁。走出司令部时，天已微亮。黎老爷被暂时软禁，黎明独自回到空荡荡的黎宅，疲惫地倒在书房沙发上。

少爷！老管家慌张跑来，周小姐等您一晚上了！

周莹从客房冲出来，手里挥舞着一张照片：我拍到了！小野和刺客的会面！

照片上，小野正将一叠钞票塞给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子——正是那名刺客！

这足以证明黎家清白！黎明如获至宝，我得立刻...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汽车急刹声。透过窗帘缝隙，黎明看到几个日本浪人装扮的男子正在翻越院墙。

快走！他将照片塞给周莹，从后门去燕大找我同事李教授，他会保护你。

那你呢？

我去找冥岚。黎明迅速收拾几份关键文件，日本人敢这么明目张胆，说明他们已经...

玻璃碎裂声打断了他的话。一个浪人破窗而入，手中短刀直刺黎明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书柜后突然闪出一个黑影，一脚踢飞刺客的刀。黎明定睛一看，竟是赵副官！

将军料到他们会灭口！赵副官连开三枪逼退浪人，车在后巷，快！

混乱中，周莹从后门逃脱，黎明则跟着赵副官冲进小巷。刚上车，就听见黎宅方向传来爆炸声。

调虎离山！赵副官猛踩油门，司令部也遇袭了！

司令部浓烟滚滚，西翼已陷入火海。士兵们忙着救火，没人注意到黎明和赵副官潜入。冥岚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打斗声。

推门一看，小野正持刀逼近角落里的冥岚！冥岚左臂鲜血淋漓，右手握着的枪已没有子弹。

黎明失声喊道。

小野闻声回头，露出狰狞笑容：正好，一网打尽！他挥刀向黎明扑来。

冥岚趁机抄起花瓶砸在小野背上。日本武官踉跄一下，转身将军刀刺入冥岚腹部！

黎明抄起门边灭火器砸向小野头部。一声闷响，小野倒地不起。

冥岚靠着墙缓缓滑坐，军装迅速被鲜血浸透。黎明撕下衬衫下摆为他紧急包扎，手指不住颤抖。

笨蛋...回来干什么...冥岚气若游丝。

闭嘴，保存体力。黎明哽咽道，医官马上就到。

冥岚艰难地从内袋掏出一把钥匙：保险箱...玄夜...全部资料...交给...南京...

你自己交！黎明死死按住他流血的伤口，坚持住，岚...

冥岚的手突然抓住黎明衣领，将他拉近：听着...梨花巷...不是意外...我母亲...你父亲...

话未说完，他的手垂了下去。

岚！冥岚！黎明疯狂拍打他的脸，赵副官！医官！快来救人！

恍惚中，有人将冥岚抬上担架，有人给他注射强心针，而黎明始终紧握着那把沾血的钥匙，脑中回荡着冥岚未说完的话。

梨花巷不是意外...冥岚母亲和父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令部临时病房外，黎明焦急等待。赵副官匆匆赶来：将军暂时脱离危险，但失血过多还在昏迷。黎教授，您得立刻转移，日本人不会罢休。

我要先看看保险箱里的东西。

保险箱中除了一些军事文件，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本皮面日记——冥岚母亲的日记。翻开扉页，一行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若我遭遇不测，请将此日记交予我儿岚儿。——冥陈氏 民国八年五月

民国八年——1919年，正是梨花巷事件发生那年！黎明迫不及待地翻到最后一篇日记：

今日与文渊兄在梨花巷密会，交接成员名单。突遭日本特务伏击，文渊兄为护我身中三枪。我虽逃脱，但已知难幸免。岚儿，记住：你黎叔叔是救命恩人，切勿听信谗言...

日记戛然而止。黎明如遭雷击——这与母亲日记中韩兄为护我失手推倒厉夫人的记载完全矛盾！

赵副官！他猛地站起，老帅...我是说冥伯父...还活着吗？

刚醒，但医生说不能受刺激...

必须立刻见他！这关系到两家几十年的误会！

重症病房里，冥老帅虚弱地靠在枕头上。看完日记，他老泪纵横：果然...淑贞是被日本人害死的...

伯父，请告诉我真相。黎明跪在床前，梨花巷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帅长叹一声：我和你父亲是双人组，专门策反日本培养的汉奸。那天你父亲约你母亲和淑贞在梨花巷交接名单，不料被特务跟踪。混战中，淑贞为引开追兵，独自驾车冲向特务据点...车被炸毁，尸骨无存。

那我母亲日记里...

假象。老帅苦笑，为保护你父亲身份，淑贞故意留下指向黎家的，让日本人以为他们是内讧。没想到...

没想到这误会延续了二十年。黎明喃喃道。

更没想到...老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岚儿会因此恨了你父亲...也恨了自己这么多年...

门外突然传来重物落地声。黎明开门一看，冥岚不知何时被护士推来，此刻正瘫在轮椅上，面无血色。

岚！你...

冥岚抬手制止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全部...听到了...

他艰难地转动轮椅来到父亲床前，缓缓跪下：父亲...儿子不孝...

老帅颤抖着抚摸儿子头发：不怪你...是为父...一直没敢说出真相...

看着这对相拥而泣的父子，黎明悄悄退出房间。他站在走廊窗前，望着院中盛开的梨花，突然明白了一切。

母亲日记中的愧疚，父亲对冥家的回避，冥岚对的执着...所有碎片终于拼成完整的图画。

而现在，他必须保护这幅画不再被鲜血玷污。

赵副官，他转向一直守候在旁的副官，小野还活着吗？

关在地下室。将军说要亲自...

带我去见他。

阴暗的地下室里，小野被铁链锁在墙上，额头上还带着黎明砸出的伤口。看到黎明进来，他咧嘴一笑：黎教授也玩刑讯逼供？

黎明平静地拉过椅子坐下：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为什么要翻二十年前的旧账？

玄夜还没死绝。小野啐了一口血沫，帝国需要华北，而你们这些叛徒的后代...太碍事了。

比如冥岚？

尤其是他！小野眼中闪过怨毒，明明流着大和的血...

什么？黎明猛地站起。

小野似乎意识到说漏嘴，突然闭嘴不言。但已经晚了。黎明想起照片上冥岚母亲温婉的面容，想起他对日本文化的了解，甚至想起他眼角那略微上挑的轮廓...

淑贞女士...是日本人？

小野狞笑：她本名山口淑子，东京帝国大学高材生，奉命接近冥鸿。没想到假戏真做，还帮中国策反了我们那么多精英...他咬牙切齿，帝国之耻！

黎明如坠冰窟。如果冥岚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果外界知道...

这个秘密，小野阴森地说，足以毁掉冥家。

黎明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可惜没人会相信一个死人的话。

他转身离开，对门口的赵副官轻声道：处理干净。别让将军知道他的身世...至少现在不要。

走出地下室，黎明深吸一口新鲜空气。远处病房窗口，他看到冥岚正坐在父亲床边，两人似乎在深谈。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们身上，仿佛给这对历经磨难的父子镀上一层金边。

无论前路如何，至少此刻，持续二十年的误会终于冰释。而黎明知道，接下来，他们将面对更大的风暴——来自日本特务机关的报复，关于的秘密，以及...冥岚尚未知晓的身世之谜。

但此刻，他只想好好睡一觉。过去二十四小时的惊心动魄，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精力。

然而命运从不给人喘息之机。刚合上眼，周莹就闯了进来：黎明！我刚从报馆得到消息——日本人要在三天后发动全面搜捕，目标是所有与有关的家族！

日本特务的全面搜捕行动开始得比预期更快。黎明刚把相关资料藏进燕大图书馆的密柜，校门口就出现了日本浪人的身影。

黎教授！门房老张慌张拦住他，有几个日本人在打听您！

黎明闪身躲进侧门小巷，心脏狂跳。周莹传来的消息说搜捕将在三天后开始，为何提前了？难道小野的死已经...

在那儿！一声日语暴喝从巷口传来。

黎明拔腿就跑，身后脚步声紧追不舍。转过两个街角后，他猛然刹住——前方是条死胡同。

跑啊，怎么不跑了？三个浪人呈扇形逼近，为首的男子操着生硬中文，黎教授，武官阁下想见您。

黎明背贴砖墙，手指摸到一块松动的砖。小野已经死了。他故意拖延时间。

小野君是废物。男子冷笑，这次是黑田大佐亲自下令。

砖块被撬动了。黎明突然将砖头砸向最靠近的浪人，趁对方躲闪之际冲向缺口。就在即将脱身的刹那，后颈一阵剧痛——有人用刀柄击中了他。

意识模糊前，他听到浪人拨电话的声音：...抓住了...对，按计划带去旧码头...

冰冷的水泼在脸上，黎明猛地惊醒。他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把铁椅上，身处一个潮湿的仓库。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穿日军制服的中年男子正用白手帕擦拭军刀。

黎先生，久仰。男子中文流利得惊人，我是黑田龙一，关东军特高课课长。

黎明试着活动手腕，绳索纹丝不动。绑架大学教授，不怕引起外交纠纷？

绑架？黑田故作惊讶，明明是成员畏罪潜逃，拒捕时不幸...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不是成员。

这不重要。黑田俯身，酒臭味喷在黎明脸上，重要的是，冥岚认为你是。

他拍拍手，助手端来一台录音机。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冥岚的声音：...黎家与无关？证据呢？...

录音戛然而止。黑田微笑：猜猜看，如果我们把你尸体扔在司令部门口，再配上这段录音...

黎明心头一颤。这是栽赃加离间！日本人要借冥岚之手除掉他，同时彻底破坏冥黎两家关系。

冥岚不会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