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盘腿坐在青云山巅的悬石上,指尖捻着片刚落的霜叶。叶尖的红像淬了血,在他苍白的指腹间轻轻颤动,倒比他袖中那枚养了三年的“噬魂钉”更添几分活气。
山风卷着云气掠过,掀动他玄色衣袍的下摆,露出腰间悬着的那只青铜酒壶。壶口塞着枚玉塞,玉上刻着半阙残诗,是当年那个总爱歪着头笑的女子所留——“醉卧青云君莫笑,人间何必问归期”。如今那女子的坟头,怕是早已长满了及腰的野草。
“嗤。”沈醉低笑一声,将霜叶凑到唇边,竟吹出个不成调的哨音。音波荡开,惊得崖下栖息的寒鸦扑棱棱飞起,墨色的翅羽划破乳白的云霭,倒像是谁在天上泼了墨。
他来这青云山已三月有余。三个月前,他在江南杀了“血影楼”楼主,提着那颗还在淌血的头颅闯过十八道关卡,最终被追杀得走投无路,才纵身跃入这云雾缭绕的深山。谁料山巅竟有座废弃的观宇,观中香炉虽冷,案上却摆着本《南华经》,书页间夹着半张泛黄的舆图,标注着山下水村的方位。
此刻日头正盛,云气被晒得稀薄,山下隐约传来人语。沈醉眯起眼,指尖在酒壶上轻轻叩击——他耳力异于常人,能听出那不是寻常的嬉笑,而是掺杂着哭嚎与惨叫的乱音,像被踩碎的蚁群在绝望中嘶鸣。
“有意思。”他将霜叶弹向崖下,身形已如断线纸鸢般坠向山脚。衣袍在风里鼓荡,猎猎作响,倒比崖边那丛百年古松更显张扬。
山脚下的水村依河而建,青瓦白墙本该透着几分江南的温婉,此刻却被浓重的血腥味浸透。沈醉落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上,枝叶掩住身形,眼底映出的景象让他指尖微凝——
十几个村民倒在血泊里,脖颈处有整齐的齿痕,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口咬断了喉管。几个孩童缩在碾盘下,哭得撕心裂肺,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而村子中央的晒谷场上,站着个穿着绯红嫁衣的女子,正背对着他,缓缓舔舐指尖的血迹。
那女子梳着繁复的发髻,凤冠霞帔上缀着的珍珠还在滚动,却沾了些暗红的血点,像串会哭的泪。她的裙摆扫过地上的尸体,竟有细小的黑色藤蔓从裙摆下钻出,悄无声息地缠上死者的脚踝,藤蔓顶端的花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开,露出里面细小的獠牙。
“哭什么。”女子突然转过身,声音甜腻得像浸了蜜,可那张脸却让人遍体生寒——肌肤是青灰色的,眼睛里没有瞳仁,只有两团蠕动的黑雾,“姐姐这嫁衣,可是用九十九个处子的心头血染的,你们该高兴才是。”
碾盘下的孩童哭得更凶了。女子咯咯地笑起来,抬手摘下头上的凤钗,钗尖闪着幽绿的光:“别怕呀,等姐姐吸了你们的魂魄,就能凑齐一百个祭品,到时候就能嫁给山神大人了呢。”
沈醉在树上看得清楚,那女子的脖颈处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里同样爬满了黑色藤蔓,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蠕动。这不是妖,倒像是被某种邪术操控的行尸,只是这邪术比他见过的任何一种都要诡异。
他正欲动身,却见那女子突然停下动作,侧耳倾听,青灰色的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咦?怎么还有活物的气息……”
话音未落,村西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求救:“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家娃!”
是个妇人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女子眼中的黑雾剧烈翻滚起来,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飘向村西。
沈醉趁机从树上跃下,几个起落便到了碾盘旁。他没说话,只是用剑鞘拨开碾盘,将里面的三个孩童护在身后。孩子们吓得浑身发抖,其中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手里紧紧攥着块啃了一半的麦饼,饼渣掉在沈醉的靴面上,她却浑然不觉。
“别怕。”沈醉的声音依旧冷冽,却比刚才柔和了些许,“跟着我,别出声。”
他正准备带着孩子们往村外走,村西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紧接着是那女子尖锐的惨叫。沈醉眉头一皱,转头望去,只见村西的方向腾起一团黑雾,黑雾中隐约有金光闪烁。
“是符咒?”他喃喃自语。这水村看起来只是个普通村落,怎么会有懂符咒的人?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青年跌跌撞撞地从村西跑了过来,青年怀里抱着个昏迷的孩童,后背插着三支羽箭,箭杆上刻着诡异的符文,正冒着黑烟。他看见沈醉,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仙长!您是路过的仙长吗?求求您救救我们村子!”
沈醉没理会他的称呼,只是盯着他后背的羽箭:“这箭是那红衣女子射的?”
“不是!”青年急声道,“是……是山神庙里的祭司!他说我们村子触怒了山神,要献祭孩童平息山神的怒火,那红衣怪物就是他召来的!刚才我婆娘用祖传的护身符砸了那怪物一下,才让它受了伤!”
沈醉眸光一沉。祭司?山神?这背后怕是另有隐情。他正欲追问,却见那青年突然脸色煞白,指着沈醉的身后,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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