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指尖的茶沫还未散尽,那声求救已像淬了冰的针,扎进青云山的雾霭里。
他正坐在望月崖的悬石上,看云流如瀑漫过千峰。手边的青瓷盏里,碧螺春的热气蜷成小蛇,刚要缠上他的指尖,就被山风撕得粉碎。求救声便是这时来的,起初像蚊蚋振翅,细得几乎听不见,转瞬就滚成了惊雷,裹着血腥气和哭嚎,撞得崖边的迎客松簌簌落针。
“啧,扰人清修。”沈醉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茶盏在掌心转了半圈,碧色茶汤里映出他眼底的讥诮,“这山下的苍生,倒是比崖底的老鬼还能闹腾。”
他身后的崖洞里,传来锁链拖动的哗啦声。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扒住洞沿,指甲缝里嵌着百年不化的冰霜。“沈小子,”那声音像生锈的锯子在磨骨头,“山下的血腥味,浓得能腌入味了。是‘蚀骨妖’来了吧?”
沈醉没回头。这老鬼是三百年前被他亲手锁在崖底的魔头,如今只剩一口气吊着,偏生鼻子比猎犬还灵。“与你何干?”他将茶盏往石上一磕,碎瓷片飞溅如星,“当年你屠戮满城时,可没见谁来救苍生。”
老鬼嗬嗬地笑,锁链又响了响:“可你不一样啊。你是‘青云谪仙’,是他们捧在云端的救世主。他们求你了,你能坐得住?”
求救声又起,这次更急,像是有人被生生剜了心,惨叫声拖得老长,在山谷里撞出回音。沈醉终于站起身,玄色衣袍被山风掀起,猎猎如墨蝶振翅。他望着山下那片翻滚的黑气——蚀骨妖的妖气,像打翻的墨汁浸了宣纸,正一寸寸吞掉山脚下的城镇。
“救世主?”他低笑一声,指尖在虚空里一抓。背后的剑匣突然嗡鸣,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破匣而出,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正是他的佩剑“断魂”。“我只是嫌他们吵。”
话音未落,沈醉已踩上剑身。断魂剑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载着他俯冲而下。山风在耳边呼啸,扯得他的发带飘向天际,他却眯着眼数着云团的形状,仿佛不是去救人,而是去赴一场闲散的茶会。
快到山脚时,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城镇的东门已塌了半边,断墙下堆着半腐的尸体,有的被啃得只剩骨架,有的皮肤像被强酸蚀过,烂成了流脓的肉泥。几个幸存的百姓缩在街角,抱着头瑟瑟发抖,看见沈醉御剑而来,突然爆发出哭嚎:“仙师!救救我们!”
沈醉的剑在半空顿了顿。他看见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个孩子,那孩子的半边脸已化作青灰色,皮肤下似有无数虫豸在蠕动,正是蚀骨妖的毒。妇人见他看来,突然跪倒在地,额头磕得青石板邦邦响:“仙师,求您发发慈悲!我儿快不行了!”
沈醉的目光在孩子脸上扫过,又落回那片最浓重的黑气里。那里妖气翻涌,隐约能看见个巨大的轮廓,像是只撑着百足的蜘蛛,每挪动一步,地面就冒出串冒泡的毒汁。
“慈悲?”他突然笑了,声音里带着点凉薄,“你们烧杀抢掠时,怎么没想过慈悲?”
这话像鞭子抽在百姓身上。他们大多是镇上的商户,去年还勾结过山匪,劫掠过路过的商队。此刻被戳破疮疤,脸上红白交加,却不敢辩驳,只能一个劲地磕头。
那妇人哭得更凶了:“仙师,是我们错了!可孩子是无辜的啊!”
沈醉没再说话。断魂剑突然俯冲,剑刃划破黑气,带起一串火星。那蜘蛛状的妖物被惊动,猛地转过庞大的身躯,露出张嵌在蛛腹上的人脸——那脸竟是个年轻女子的模样,眉眼精致,只是嘴角裂到了耳根,露出两排淬着毒液的尖牙。
“沈醉?”蚀骨妖的声音又娇又媚,却透着蚀骨的寒意,“三百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
沈醉的剑停在她面前三尺处。他认出这妖物,三百年前曾败在他手下,被废了内丹,没想到竟还活着,而且妖气比当年更盛。“看来这三百年,你没少啃食生魂。”他的指尖在剑柄上轻轻敲击,“是嫌上次死得不够彻底?”
蚀骨妖咯咯地笑起来,百足在地上抓挠,划出深深的沟壑:“当年你毁我内丹,我躲在这镇外的乱葬岗,靠吸食尸气才苟活下来。这些年,是他们的贪婪养肥了我——他们为了钱财害人性命,我便替天行道,吃了那些黑心肝的东西,有何不妥?”
她的百足突然一弹,一道墨绿色的毒液射向沈醉。沈醉的剑随身形一转,毒液擦着他的衣袍飞过,落在墙上,那砖石瞬间就被蚀出个大洞。
“替天行道?”沈醉的眼神冷了下来,“那这孩子呢?他也黑心肝?”
他的剑突然化作一道流光,直刺蚀骨妖的蛛腹。那妖物显然没料到他说动手就动手,慌忙用百足去挡,却听“噗嗤”一声,断魂剑已刺穿她的防御,带出一串腥臭的黑血。
蚀骨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蛛腹上的人脸瞬间扭曲变形:“沈醉!我要你陪葬!”
她的百足突然炸开,化作无数条细如发丝的毒线,朝着四周蔓延。那些毒线落地即燃,腾起青绿色的火焰,将整个街道都罩了进去。百姓们吓得尖叫,却发现那火焰烧到他们面前就自动熄灭了,反而将几个缩在暗处的人影烧得现了形——那是几个穿着黑衣的汉子,手里还攥着沾血的刀,正是去年勾结山匪的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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